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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8月28日

張敏慧 藝文評論

守章法與新平衡

「中國戲曲節2018」上演難得一見的古老劇種,浙江「新昌調腔」王鶯、福建「莆仙戲」王少媛等多位國家一級演員重臨香江,老戲或新編,古曲或新聲,充分表現該劇種特色。最開眼界的,要算是名聞久矣的耍牙絕技,「寧海平調」女花臉演員薛巧萍,口含長長野豬獠牙,在嘴裏吞吐換轉,施展一門民間戲曲罕見的表演功夫。戲曲節又有人們熟悉的越劇,其中新編劇《屈原》,強調厚重的歷史感,和悲壯的家國情懷,導演楊小青與國家一級演員吳鳳花、吳素英、張琳等幕後台前,用心打造了一台大型製作,顯出越劇美學新風韻。

調腔、莆仙戲被列入首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着重藝術傳承和保護工作,台上布置沿用了古戲台形式。而《屈原》團隊的陣容、布景、舞美,則努力嘗試開拓與創新。

那幾個晚上,我受到兩個時代文化的衝擊。

聯楹章法

古戲台兩側掛着戲聯,直寫豎貼,規格如一般對聯,文字以對仗工整、平仄相合為佳,右邊上聯句末尾字用仄聲,左邊下聯尾字收平聲。舞台後方正中高掛橫額,叫做橫披或橫批,平仄聲不限,從右讀起,須含概括點題之意。

莆仙戲張掛上下聯,「六七人可作千軍萬馬/三五步如行四海九州」,橫披由右至左寫「戲之耳」,完全符合標準(見上圖)。調腔用了民間聯楹:「台上笑台下笑台上台下笑惹笑/看古人看今人看古看今人學人」,文詞格律對仗雖未算工整,但仍守住從右而左,上聯「笑」仄聲收,下聯「人」平聲收。可是橫披3個大字,右起讀成「章文大」(見下圖)!書寫人忘記了,該把「大文章」從右至左橫寫,現在用了今人流行左起寫法,就變成不合章法了。

新的平衡

《屈原》引《離騷》「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的慨嘆,到漢古語「水至清無魚」的人生哲理,用詞表現古人物的文質儒雅。怎料古人嘴裏的話,漸漸夾雜着「不諳官場潛規」、「建立新的平衡」,以至「勸退一步」、「做人有底線」等二十一世紀才出現的用語和觀念,令新舊事物突然交錯、碰撞,用語章法亂了套,未能保持同一個時代的文化符號質感。散場時遇見一位熟戲友人,我們別的話沒說,卻不約而同搖頭,齊聲說:「建立新的平衡!」

古典與現代風格結合,中間如何找到「新的平衡」,早已是近年戲曲界苦苦摸索的路向。如何讓傳統藝術文化不被新浪覆蓋,讓現代戲台仍然可以散發古典味,是文化薪傳、賞析的挑戰,世代交接最大的考驗。

我不是意在挑剔,而是借以上事例,說明要守住古典的章法而又接納新的平衡,正是今後傳統戲曲從業者必須面臨的大考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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