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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3月14日

張綺霞 焦點人物

佛朗明哥大師 不為討好大眾而跳

佛朗明哥(Flamenco)是西班牙國粹,有數百年歷史,而今天看到的佛朗明哥舞蹈語言、表演形式與音樂風格,定型於十九世紀末的黃金時期,多年來一直代代相傳,繼承當中激情澎湃的節拍及活力。

然而多年發展以來,這種傳統舞蹈語言也面臨革新的挑戰,不少人嘗試將其他舞蹈及表演形式融入其中,卻顯得不倫不類,而被譽為當代佛朗明哥大師的伊斯雷爾加凡(Israel Galván),是少有創出成就的舞蹈家,他在追求革新,與當代連結之餘,同時也成功保留更古老的佛朗明哥語言及精神,廣獲讚賞。

早前加凡應香港藝術節之邀,把作品FLA.CO.MEN.帶來香港,正如演出的名字把「Flamenco」一字拆開後顛倒,這個表演完全顛覆傳統佛朗明哥的表演形式,從一個自學佛朗明哥的情景開始,到把所有舞蹈語言推倒,只遵從某種內在的動力,不斷跳踏下去。音樂和舞蹈都變化多樣,有時是實驗性音樂,有時是爵士,有時是非常傳統的吟唱,表演形式不拘一格,加凡更不時與伴奏的樂手、歌者乃至跳下台去與觀眾一起比舞,從內而發的舞蹈動力與激情,讓人印象深刻。

植根傳統

這位力求創新的舞者,卻有非常傳統的佛朗明哥背景。1973年出生於佛朗明哥發源地之一塞維亞(Seville),父親José Galván是知名的佛朗明哥舞者,在當地開設舞蹈教室;母親Eugenia de los Reyes是吉卜賽人,同樣是佛朗明哥表演者。他從小就被舞蹈包圍,不斷練習和表演,走上同樣的路理所當然。

然而作為孩子,當然喜歡玩多於密集重複的練習。「雖然我也想玩,但父母對我有很大期望,因此規管嚴格。」他一度想成為足球員,天資也備受賞識,但最後還是選擇以舞蹈為業,「我的父母都覺得足球是很暴力的運動。孩子沒有父母支持,很難自己走上這條路,因為你要他們帶去訓練作賽,而我父母沒有這個時間,他們喜歡我繼續跳舞多些。」

傳統佛朗明哥表演都是一個個舞者接續上場展現功架,沒有太多故事情節,18歲那年,他加入剛成立的安達魯西亞佛朗明哥舞團(Ballet Flamenco de Andalucía),受前輩Mario Maya首創的佛朗明哥音樂歌舞劇啟發,發現更自由的表演形式。才二十出頭,他已把傳統舞藝練習得爐火純青,被公認為前途無限,然而他卻選擇走不同的路,選擇革新佛朗明哥語言,惹起不少爭議,評論家稱之為瘋狂,觀眾甚至看到一半就不滿離場。

「一切都是因為開始時我要策劃自己的表演,於是我想到,可以對藝術語言作一點實驗,看看觀眾的反應。」結果卻引來不少批評,然而這種實驗,卻讓加凡體驗到難得的自由,決定實驗下去。「觀眾喜歡或不喜歡,並不能決定一場舞好還是不好。」

「當然,人們都習慣看比較傳統、學院派的佛朗明哥,但也有另一種佛朗明哥,比較貼近內心,比較狂野,這是我想跳的。我覺得這種方式,是接近最古老的那種佛朗明哥。我從古老的佛朗明哥取得靈感,創造我自己的語言。我覺得有時候越想創作更現代的作品,就要去更古老的地方去尋找。」

在家鄉取不到認同,他決定出外闖,在歐洲其他地方表演,慢慢建立知名度後,才開始為國人認同,更獲西班牙政府頒發藝術金勳章及國家舞蹈獎,表揚其貢獻。

佛朗明哥歷史學者羅美路曾大讚加凡能兼顧傳統與當代創新:「面對堅守規條、維持傳統的旁觀者,他顛覆規則,展示自己的『概念式』及巴洛克佛朗明哥。當面對那種將現代爵士及民族舞融入佛朗明哥的愚蠢嘗試,他提出重構現代佛朗明哥舞蹈,只用佛朗明哥獨有的素材。」

加凡曾與當代舞大師艾甘漢(Akram Khan)合作創作演出,不同地方的的舞蹈與音樂,都能與佛朗明哥聯繫在一起。他相信,所有人類的舞蹈,在根本的地方是一樣的。「雖然不同的舞蹈形式是截然相異,但一些根本的動作是共通的。」他的表演不但受多種舞蹈語言啟發,也加入日常生活動作,但他強調:「最終我還是想保留佛朗明哥最原初的精神,當然在選擇詮釋方法上,是自由的。我覺得佛朗明哥根本就是自由的舞蹈,可以放入不同的概念。」

外國揚名

雖然在外面闖蕩多年,他始終心繫故鄉塞維亞。「無論我巡迴過世界多少地方,最終還是想回去塞維亞,那裏的氣氛能驅使你不斷去跳去練習,每年4月都會有大型祭典,到處都是鮮花、舞蹈、音樂,這些都讓你更投入佛朗明哥。」

然而就算被外界稱為大師,在故鄉認識他的人卻不多。當初他決意要走這條路,父母非常反對,「但這些年來,做出這麼多成績,也贏得不少獎,他們也接受了我。但每次我創作了一個新作品,帶回西班牙演出,他們都總是非常驚異,不禁掩眼搖頭。」

每次父母以為他已經夠創新,下一次又帶去一個更新的作品,讓他們更為驚異。「我從不想重複自己,每一次都像創作一些完全不一樣的東西,當然我的創作路不是一條直線,是起伏跌宕的,沿途充滿挑戰。」

雖然走上了一條更難的路,但他從沒想過要回頭。「我覺得用這種方式去跳,可以更自由,就像生存一樣,是一種很根本的需要。而我覺得要表達自己,無法只因循舊的方法,雖然是比較安全的詮釋方法,但這不是我的佛朗明哥。」

多年來面對不同的批評,壓力當然不少,但他不改初衷。「創新永遠是有風險的,要保持原創性,就要接受不被某些人喜歡的代價。而且我也不是為討好大眾而跳,我希望能找到表達自己的形式。如果我選擇成為傳統專業舞者,當然不用面對這些,但我覺得自己更應做一個有能力創新的藝術家。」

作為舞者,傷患是生活的一部分,但加凡表示,自己受傷已經算少。「每一次受傷,我都會反省自己,傷患總會教懂我一些事情,讓我重新發現自己身體沒有用到的部分,要我對它們多加訓練,好支持我繼續下去,不要重複受傷。每次受傷我都如上了一課。」

他可曾想過,人生如果沒有佛朗明哥會是怎樣?他搖頭大笑:「我從來都是屬於佛朗明哥社群的,在裏面,每一個人都像是彼此的親人,我們很認識彼此,有些時候甚至不需要用言語溝通,用眼神,用動作表情,就已經很明白對方,我一出生就在這樣的社群中,這個社群就是我的一部分。」

這是他首次來到香港,但沒有機會去太多地方,表演完就要馬上出發去澳洲作下一輪演出。世界各地演出邀約頻繁,忙碌不已,一有空檔,他都把握時間創作。「就算是在機場等候時,行着走着,靈感也會突然出現。因此我總是在忙,總是停不下來。」

 

伊斯雷爾加凡小檔案

出生年份:1973、出生地點:西班牙塞維亞

曾獲獎項:法國文化藝術勳章(2016)、英國國家傑出藝術獎(2015)、西班牙藝術金勳章(2012)、法國舞蹈大獎(2009)及西班牙作家及出版協會麥斯獎

 

撰文:張綺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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