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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3月1日

張綺霞 訪談錄

同性戀 鋼管舞 變裝皇后 余濟安非主流人生

23歲的余濟安(Leon)穿着黑色大衣走在街上時,就如一個主流社會所期待的男人,然而當他脫下衣服,就是一個敢於挑戰主流禁忌的鋼管舞者,穿上7吋高跟鞋,他在鋼管上擺出高難度的凌空姿勢及充滿自信和挑逗意味的動作,性感與柔軟度不輸女舞者,讓人驚異。

同性戀者、鋼管舞者、變裝皇后,每個身份都不為主流所容,而他完全不怕犯禁,比起活在別人的框框中,他認為自在地做自己才是真正快樂的事。就算成為攻擊目標,他也無懼外來批評,更形容那些意見「無創意、很古板」,「乸型、男人老狗跳什麼鋼管舞這些我聽很多,從前會覺得不滿煩厭,現在則希望對方能找到更好的心態欣賞這個世界。」

鋼管舞起源於美國脫衣舞場,後來慢慢變成一種受歡迎的運動,更在近年傳入香港。在2013年,還是學生的Leon在朋友介紹下第一次看到鋼管舞,甚為驚異,馬上要決定報名學習。雖然男性在學生中非常罕有,學習5年,從業餘到全職投入,幾乎把整個生命奉獻於此,只因從鋼管舞中,他發現了性感的脆弱而強大,也發現自己身體以及性別表現的更多可能。

鋼管舞有不同的風格,有些是運動型的,追求高難度技巧的展現,如體操一樣,反地心吸力地凌空舞動;有些是故事性較重的表演,有些則是較抒情和當代,富有詩意,而最傳統的則有比較性感的風格,他也特別鍾情於這種,「我想跟大家說,其實男性同樣能駕馭性感。」

就如鋼管舞最初的起源與脫衣舞密不可分,「我希望能保留那種exotic(迷人)的風格與思想,我想讓人看到,鋼管舞的性感不是『得個姣字』,也不是淫亂,而是需要很大的力量,需要很多技巧,不只是在下面扭脫衣服如此簡單。最性感的鋼管舞者是用身體說故事,從動作到眼神,在短短數分鐘之內,就讓人完全投入其中,而且舞者對自己的身體沒有任何限制,摸也摸到足,而不是跳跳吓就擔心被觀眾注視。」

希望身體處灰色地帶

在男鋼管舞者外,他有另外一個身份,就是變裝皇后(Drag Queen),把自己打扮成性感女神作歌舞表演,同樣破格,打破別人的性別想像。「我喜歡做一些能挑戰社會思想的事」。

在男性主導的社會中,鋼管舞與妓女等同,而變裝皇后更有各種負面標籤,但他卻從這兩種表演發掘到自己的柔性特質。「用陰陽哲學來說,每個人都有剛柔兩種特質,都要做到平衡,這形式讓我表達到自己柔的一面。」

當社會普遍壓制女性的性慾,限制其性自主權,他希望透過表演挑戰這種性別規範,「鋼管舞是對身體和心靈的解放,因為你是做犯禁的東西。」他認為這演出是向女性致敬,也是對所有性小眾的肯定。「我想讓人看到,其實身體是自己擁有的,不是屬於其他人或社會。」他希望,無論什麼性別,都能更勇敢去實踐自己。

不少男鋼管舞者都愛跳運動型的舞,展示身體力量,而他獨愛性感型,因為鋼管舞不只是舞蹈,是傳達訊息的藝術,也是挑戰社會的行動。「我想告訴人:就算表現柔性,也不代表自己是軟弱,而是肯定這種柔性力量,肯定自己信念。」

性感動作講究柔軟度,女性身體做起來易掌握,他則需要花時間去鍛煉。雖然本身柔軟度不錯,但沒有運動底子,成年後才學習,他也要多做體能和拉筋訓練,才能達到要求。「我希望身體能夠處於(兩性之間的)灰色地帶,女性可以做到很強壯很有力量,而男性也可以很溫柔很性感。」

鋼管舞動作危險性高,動作包含芭蕾、體操等元素,難度甚高,導師需要小班教授,學費不菲。從鋼管上掉下來是常事,他初學時曾跌傷背脊,幸好沒有骨折,但也要暫停6個月。就算上手後,受傷機會也多,需要不少金錢去治療運動創傷。「成人的柔軟度跟小朋友差很遠,肌肉和筋骨太緊,就無法做到動作。」

只在表演時展現柔性

如今全職跳舞和教舞的他,一個星期5天也在練習,勤拉筋之外,不時要做推拿放鬆,這些他都覺值得,「上了鋼管,我覺得自己就像在空中飛翔。」

他指出,鋼管舞不只鍛煉身體,也鍛煉心靈。「因為你是在做別人會鄙視的事,要跟自己說,身體是屬於我的,而批評是屬於他人,他們怎麼看也是他們的事。是對自信心的鍛煉。」

也因為這樣,鋼管舞者之間連結緊密,互相支持,對抗外界的異樣目光。而鋼管舞也是很自由的舞蹈形式,能與其他舞蹈種類輕易融合,打開舞者視野。「在鋼管上跳什麼都可以,可以跳芭蕾、現代舞,可以學會一些基本動作然後加上自己的舞蹈和靈魂,都是自由發揮。」

日常生活他會作男性打扮,只在表演時才展現柔性,覺得這樣才能好好表現自己。「就算社會鄙視我這種表現,也不會理會。你覺得不順眼,只是因為你仍被社會性別標籤束縛。為何男人一定要大力,女人一定要溫柔?為何曲線只屬於女性而棱角只屬於男性?」

他表示,這種觀念就如一生下來就告訴人,男人只能吃白飯,女人只能吃麵包,但其實每個人都能吃白飯和麵包。「就算身體特徵不同,不代表就會限制你的表現。就算生出來是男性,你也可以選擇做中性,都看每個人自己的選擇。我不喜歡用『女性化』來標籤自己,只是做我自己覺得舒服的事。我就是喜歡跳得性感、跳得柔軟。舞蹈與食物、衣着、行為一樣,不專屬任何一個性別,也不需要性別去束縛。就如最基本的愛,也不會因為性別所限。不會說哪一個性別一定愛另一個,愛應該是自由的。」

對於外界批評,從前他會忿忿不平,覺得不被理解,現在則會替批評者感到可惜。「我會為他們覺得不值,世界上有這麼多顏色,他們都無法欣賞。其實只要超脫了社會的性別限制,人可以做的事情可以更多,可以用更多顏色繪畫自己的世界。」

用快樂表演打破隔膜

自從接觸鋼管舞和變裝皇后後,他發現自己也是有力量的人,因此不得不站出來,勇敢做自己。「我覺得自己也是幸運的,雖然有失落軟弱的時候,但在性小眾中,我已經是比較得到特別待遇的了,我不是深色皮膚,不是女人,也不是生活於窮困中,因此我更有需要讓人看到不一樣的東西,敢嘗試一般人不敢做的事,敢發掘其他可能性。」

在同志遊行和演出中,他常不收分文地表演。「雖然我不是那麼政治,也不是那麼會用文字,大的影響,我未必能做到,但什麼活動也要有娛樂性質。作為表演者,這也是我可以做的,讓他人覺得,性小眾也是有自己能力的。」

抗爭除了硬橋硬馬,也可以採用柔性方式,快樂的娛樂表演正能將性小眾與主流連結。「最能打破人隔膜的,就是讓其看到值得感嘆的東西,讓其笑,讓其自在,就能自然開放思想。我想做的正是這樣,因為用暴力或憎恨,都無法好好與人溝通。」

 

 

余濟安小檔案

年齡:23歲、鋼管舞資歷:5年

曾獲獎項:香港國際空中舞蹈賽2014業餘男子組冠軍

 

 

 

撰文:張綺霞

[email protec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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