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月22日
吉蒂貓、比卡超、龍貓、熊本熊等,都是日本「可愛い」(Kawaii)文化的「聖像」,是上世紀七十年代後日本得到世人喜愛的要素,至少可愛い商品在台灣、韓國、香港等極之流行。可愛い文化不是日本獨有,和路迪士尼動畫、小熊維尼等已經以可愛為賣點,風行世界,至今未衰。
可愛い文化在日本興盛,可遠溯至二戰日本戰敗,美軍長駐,為日本寫下憲法,社會瀰漫崇美崇洋的風氣。日本歷史上從未被外來軍隊佔領,就算是十九世紀給美國「黑船」打開鎖國的大門,也沒有像中國般成為次殖民地,日本本土沒有外國的勢力範圍。明治維新後幾十年,日本已躍身為足與西方列強平起平坐的現代大國。二戰的慘敗,美軍在日本據駐軍基地,外交上靠美國保護,惟美國馬首是瞻,日本人「雄風」不再,轉而以孩子般可愛い逃避殘酷的現實,美化其無能感(Aestheticizing Powerlessness)。日本色情文化流行,以弱化女性、性虐女性來彌補日本男性和國家的「雄風不再」。後來,可愛い商品化,帶來無數經濟收益,則是無心插柳柳成蔭了!
在西方,四十年代的動物行為學家康拉德洛倫茲(Konrad Lorenz),最早為可愛提出科學的定義。所謂可愛,就是像嬰兒那樣頭大、眼大而圓、鼻小,笑起來兩頰有酒窩。日本的卡通人物外貌、迪士尼的米奇老鼠、白雪公主的7個小矮人、小飛象,都也是如斯炮製的。
可愛有維穩功能
洛倫茲並指出,這些可愛的特徵是普世的,任何膚色、樣貌的小孩都惹人憐愛,這是人類的本能(或基因)決定了的。不只人類,任何動物都一樣。網上有許多影片拍攝大狗收養小貓、小豬等,點擊率高,就是因為進化要繁殖後代,動物需要保護下一代,就要覺得小孩、小狗、小貓、小豬等可愛い。那些虐待小孩的成年人,名副其實「禽獸不如」,彼等連動物的本能也沒有。
在史丹福大學英文系任教十多年,去年轉到芝加哥大學任教的教授倪茜妮(Sianne Ngai,譯音),在《吾人的審美範疇:滑稽、可愛、有趣》(Our Aesthetic Categories: Zany, Cute, Interesting)一書中提出,哲學家認真討論審美範疇,始自十八世紀啟蒙時代,分析何謂美麗(Beautiful)、「崇高」(Sublime)乃至「如畫」(Picturesque)等等。可愛(Cute)這個英文字,亦是十九世紀中葉才流行,acute少了個a便成cute,意思卻顛倒過來,acute解作尖銳(幾何學的銳角)、嚴重、短暫,跟cute全沾不上邊!
工業革命帶來城市化,西方人聚居於城市,不再懼怕猛獸的侵襲,對動物改觀,出現不少擬人化的動物故事,尤其是童話,往往將兇猛的動物如熊、狐狸、老虎等描繪成孩子的朋友。由是,曾「殺死」歐洲三分一人口的鼠疫,其元兇老鼠,搖身一變為可愛的米奇老鼠。力足取人性命的熊和象,變成小熊維尼、小飛象。
宗教式微,現代人追求俗世的家庭幸福多過死後的救贖。孩子成為家庭幸福的核心,可愛的兒女是歡樂的泉源,尤其是手腳圓滾滾、皮膚柔軟的嬰孩,更令成年人「有子(女)萬事足」。說可愛有維穩功能,不無道理。
倪茜妮說得好,可愛是「商品的美學」(A Commodity Aesthetic)。馬克思早已指出,商品若有「靈魂」(Soul)可言,那此「靈魂」必須適合所有人,並且能在消費者的手上及家裏棲身。換句話說,可愛商品必須能討好和取悅所有消費者,令他們一見便想付錢購買,據為己有。有什麼比可愛い更能吸引消費者呢?
惡化成精神失衡
可愛一方面代表得意、趣致、天真、童心未泯、歡樂、沒有攻擊性、善良、無邪、溫暖等,另一方面亦是脆弱、無助、依賴、無知、傷感、拒絕成長、不想肩負責任的代名詞。君不見成年人(尤其是女性),見到毛絨絨的可愛い玩具,就想伸手撫摸之?見可愛い嬰孩,就禁不住衝動想搶過來抱之入懷、捏其面頰或手腳?這固然可以解釋為「母性衝動」,但現今許多大學生,拍畢業照也抱個大公仔,卻是依賴和拒絕成長的寫照。拒絕成長,既可以是性格缺陷,也可以惡化成「精神失衡」(Neurosis)或「恐懼症」(Phobia)。
引伸開去,可愛い流行,列為審美範疇,也可視為現代商品文化的「精神失衡」。
相片:網上圖片
撰文 : 占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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