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2月11日
藍湖上浮一蕭寺,放乎中流,寺中二僧,一老一少,話也不多,此外便是稚貓一隻,還有寺邊繫着的一葉扁舟,是波心蕩,冷月無聲。構圖一派古人枯山靜水,也可能是豐子愷的幾筆漫畫人間,起個什麼題目才好呢?不如不惜墨一點,題一首東坡《秀州僧本瑩靜照堂》:
鳥囚不忘飛,馬系嘗念馳。
靜中不自勝,不若聽所之。
君看厭事人,無事乃更悲。
貧賤苦形勞,富貴嗟神疲。
作堂名靜照,此語子謂誰?
江湖隱淪士,豈無適時資。
老死不自惜,扁舟自娛嬉。
從之恐莫見,況肯從我為?
查初白注云,宋治平四年,僧慧空住嘉興招提院,院內有靜照堂,東坡介甫諸公皆有詩。慧空即本瑩字也。我偏心,總覺得連這條小注也不忘留白,深怕壞了靜照堂日與夜的靜。
其實大早說的不是畫,卻是戲,還要是性本暴烈的金基德十四年前的一本舊戲,英文戲名是Spring, Summer, Fall, Winter... and Spring。那年人在倫敦,跟友人在Curzon Soho初看,一片驚艶,嘖嘖嘖拍案稱奇,還笑笑說那一刻我們還是情慾汗滴的夏季,事關戲分五章,每章一季,追摹的是人間的生老病死與乎斷或不斷的永劫輪迴,我見不憐。那些年友人和我還年輕,還有淺淺的夢,未嘗入秋,遑論幽幽玄冬,懂得戲裏的靜,卻未曾親歷戲裏藍湖冰結後刺骨的枯寒——快跳飛接至十多年後的今天,多得從來不痛不癢的西九M+,居然巧立了Stillness in Motion的名目,說是探尋電影與水墨空靈的對話,為我重映了一遍這戲,提醒我人間早換了季節,季節換了人間,人生不夏。
戲名官方漢譯是《春去春又來》,彷彿Google Translate,狠心在靜照堂上着糞,何如譯作《天人五季》?自然,催我想到的卻是佛書上的「天人五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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