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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10月7日

七郎 藝術拾趣

霍克尼的舉重若輕

上星期六看了大衞霍克尼(David Hockney)的紀錄片,由年少初出道到他盛年成功,再講到晚年。戴着厚厚的圓框眼鏡,將頭噴得比金色更金更亮,肥肥的笑臉永遠有一種用不盡的童真和精力,讀大學已露出不尋常的寫生能力和堅持,之後大膽出櫃講明自己同性戀的傾向及加入gay陣營,領正牌過一種波希米亞式的頹廢放浪藝術家生活,如改裝故居為Gay Party House:光鮮玩具顏色的傢俬,長長形狀的奇幻走廊通向用淺藍瓦仔砌成有圓環噴嘴的高桶形浴室,室內四圍用上植物如原始森林的裝置、紅藍黃色的小型泳池等等,都可以想像這裏正是藝術家及朋友們的波希米亞安樂窩。

片中一幕霍克尼一絲不掛的走過走廊,在高桶形浴室內享受着環形噴水的樂趣!不禁問:是誰人拍的video?是明知自己遲早會成名拍定的歷史?抑或是同性朋友平日的分享時光?

在遊戲人間playboy的外表下,霍克尼在繪畫美學方面的見解十分認真,是個固執的死硬派畫家,對攝影媒介諸多批評。他認為攝影只是一兩秒的事,影出的相,我們看一兩分鐘就興趣全失,因為相的表面並沒有畫家追求的主觀性、生命感。Dead surface比任何東西都更令一個活潑的畫家卻步,所以他批評Gerhard Richter畫法硬生生夾入寫實相片的媒體中,反而沖淡了繪畫的直接性,失去畫家的核心價值意義。

那麼霍克尼繪畫的直接性、生命力又從何而來?在片中的訪問他就答了一句:「我永遠可以藏在波希米亞式的生活中!」那波希米亞又是一種什麼生活?英文Bohemianism其實是指那些希望過着非傳統生活的一類藝術家、作家,以及任何對傳統價值質疑及反抗的人的生活方式。這個詞相等於後現代的所謂他者(The Others),正如被正常社會排斥而四處漂泊的吉卜賽人,他們是自外於傳統社會的一群人, 不受傳統束綁,但因放浪形骸,常與吸毒、濫交行為畫上等號;波希米亞這個字曾經同「嬉皮士」(Hippies)基本相若,有反社會的含意。

對空間高度敏感

「一個波希米亞人,便是一個藝術家或知識分子,有意無意地,在生活上和藝術裏脫離世俗常規。」《西敏評論》(Westminster Review)。霍克尼不在意俗世人的眼光及批評,生活得輕鬆透脫,我行我素,想做就做,gay得出色!他一生並無遺憾,片末你見到一個老人家消瘦的背影,隨着舊屋旁泳池四周行走;四圍的房屋顏色已漸褪色,有種曲終人散之感;但霍克尼依舊穿着那天藍色(Cerulean)的招牌冷衫,面露笑容,在狡猾老頭的目光中總閃躍着那泳池pattern中的迷幻倒影;如他的一張名畫,究竟是他看着那正在游泳被扭曲但自由自在的假我,抑或泳者根本無視泳池上的所謂真實旁觀者,繼續陶醉在自己的波希米亞式的世界中?

霍克尼著名的逆反及擴闊透視論,說穿了都是從塞尚的多重透視及畢加索的立體派之分離組合論而來;但他對空間極強的敏感度,加入了Pop Art的遊戲感、Gay Art的陰柔(代入馬諦斯的平面裝飾就十分貼合)及加入繪畫時間性的累積因素考慮(由abstract expressionism而來),使他的作品出現一個新種類:既有Andy Warhol式的玩世幽默,又不失歐洲現代繪畫的文法和關注,是真正做到「馳情入幻,既幻且真,雅俗共賞,時空交錯」的精采集大成。看他的畫,永遠不着痕跡,亦無沉重的包袱,也許「舉重若輕」就是一種波希米亞式的創作心態;藝術的一切艱深問題都只是消解於泳池中正在自在游玩的泳者中,又或者輕輕寄寓於兩位男士在泳池水中私語綿綿、閒情逸致的下午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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