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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9月28日

張綺霞 訪談錄

村上隆徒弟Mr. 為御宅族發聲

日本藝術家Mr.,村上隆弟子,御宅族,一個常賣萌的大叔。村上隆創立「超平面」藝術風格,Mr.正是其堅實追隨者,近20年來一直在其左右,從其助手做起,再成為其藝術公司的藝術家。與村上隆一樣,他將通俗流行文化融入藝術創作中,將日本動漫或電子遊戲中的可愛少女變成藝術品,延續其將動漫次文化昇華、將日本文化發揚光大的思想。

在他筆下,每個幼齒少女都很「萌」,以塗鴉的方式堆疊,閃閃發亮,展現一個純真沒有煩惱的世界,但偶爾也會穿插各種殘酷現實的場景和符號。從御宅族變成主流藝術家,他希望能扭轉社會對御宅族的負面印象。「想以藝術呈現御宅族文化純真一面。」

Mr.現正在港舉辦個展「Floating in the Air in the Vicinity of a Convenience Store」(至10月21日,立木畫廊),為此早前專程來港。

戴上有「Mr.」字樣的紅色鴨舌帽,他表現得有點慵懶和冷酷,看上去好像難以接近,然而走到萌娘(Moe Girl)女孩的雕塑旁,卻也情不自禁地學着雕塑擺起貓爪姿態,如大孩子一樣。

近年Mr.的創作都以「萌」(moe)為主題,「萌」是日本語,表達對某種無辜純真動漫角色的喜愛,乃至瘋狂熱愛、興奮幻想等,屬於日本次文化一部分,這個詞自九十年代開始普及。能稱上萌的,都是剛發育但未成年的小女孩,有水汪汪大眼睛、劉海、手腳纖細等特徵。

自小受動畫影響

Mr.笑言,在他接觸動漫的年代,「萌」這個字仍未出現,「這是二十一世紀的發明」。萌對他來說,就是蘿莉控(對年幼女孩的喜愛)減去色情成分。「蘿莉控有很重的色情元素,萌則是把這種喜愛變成一種更為社會接受的形式。但與『可愛』(kawaii)又有一點分別。」

他特別點出,其實日本動畫裏許多的美學處理,都是來自傳統的侘寂(Wabi-sabi)概念──一種追求簡樸安靜,以接受短暫、流動、不完美為核心的日式美學。而這種美學正是萌的核心,讓它與其他美的概念區隔開來。「侘寂將一切『可愛』和『蘿莉』都轉化成一種無辜的美。那種美超越性慾,超越可愛,是一種非常日式的元素。」

「御宅族文化」的興起,與日本近二三十年常經歷許多不確定的事件也有關係,經濟泡沫,各種天災,社會結構僵化令向上流動困難,愈來愈多年輕人投入動漫世界尋求慰藉。Mr.解釋:「動畫之所以愈來愈吸引人,是因為它隔絕於社會事件。」作為御宅族的他,認為幻想中的純粹世界,對生活來說非常重要。「動漫中萌女孩都是那麼年輕無辜,她們擁有最光明的未來,不需要太認真,生活就會自然好起來,這是萌世界的最重要想法。」

Mr.生於1969年,是日本戰後經濟起飛的年代,「那時候人類剛剛登陸月球,大阪剛舉行世界博覽,日本的經濟有戲劇性的增長。從小我就與彩色電視機一同成長。」

他的父母都出外打工,日常生活大部分時間與祖母一起度過,每天看電視,耳濡目染接觸到許多卡通,《新世紀福音戰士》導演庵野秀明正是其偶像。他表示,那是一個充滿希望的年代。「那時候各種動畫大行其道,裏面總是充滿希望,讓我對未來也充滿希望。」受各種漫畫影響,他也成為御宅族,認為那只是一種深受動漫影響的生活模式,「對我來說這是一種很自然的轉變。」

祖母有一個小雜貨店要打理,從小他就與大人打交道,比其他孩子成熟,也對社會四周急速的變化更敏感。15歲那年,他開始意識到自己要走藝術路,「其實是比藝術更多的,我只是想不斷畫下去。」隨後他入讀東京創形美術學校,在準備畢業作品時被日本藝術名家村上隆發掘,成為其助手。

起初村上隆對他印象不佳,認為他的創作裝模作樣,只是抄襲意大利的藝術風格,後來發現他熱愛動漫,看過他繪畫的少女素描後才有所改觀。

最初無償幫大師

Mr.在早年就與村上隆一起打拚,起初只是無償幫忙,一同熬過艱苦日子,才與他共享成就。說到當年的決定,Mr.如是說:「我覺得村上隆有不平凡的視野,我也很崇拜其作品,很想與他有所聯繫。只要能一起創作藝術,我不在乎其他。」

他也曾想過做一個漫畫家,而非藝術家。「從很年輕時開始我就打算要成為一個動畫畫家,但後來卻走上了藝術路,只好一直走下去。」

現居東京的Mr.,本名岩本正勝,藝名靈感來自棒球好手長嶋茂雄,只因為Mr.面對傳媒時經常辭不達意,就像長嶋茂雄接受訪問時的混亂狀態,媒體戲稱長嶋茂雄為「Mister Giants」,他也被戲稱為「Mr.」,這樣就被稱呼至今,甚至成為藝名。

作為村上隆藝術公司一員,Mr.的產量不少,雕塑是與雕塑工場合作製作,而繪畫則有4個助手,但他強調,作品大部分的創作都是由他自己負責,「助手只是在一旁幫忙。」

村上隆於2000年開始的「超扁平」(Superflat)運動,開創了新的後現代藝術風格。「超扁平」除了是沒有三度空間透視的表現形式,也代表某種社會理念,要將上等和下等文化的隔膜打破,他相信,青少年族群主導的次文化中幼稚可愛的特質,才是日本社會最有活力的地方,並相信未來社會將會如動漫世界一樣,變成一個極度平面的社會。

Mr.十分認同這種想法,並參與其中,他解釋:「村上隆要把擁有不同層次的次文化社會變成一個平面的社會,其中一個次文化正是御宅族,而這是我所在的範疇。」

日本社會多年來都對御宅族有不少批評,將其與猥褻聯繫在一起,而作為御宅族藝術家代表,他覺得自己在「御宅族文化」的核心,希望貢獻自己的藝術才能,扭轉社會對他們的印象,展露這文化中純真的一面。

有論者說其藝術作品「太商業」或「不夠藝術」,他不置可否。「很多人在網上批評我的作品太主流,或者不喜歡我的繪畫方法,可惜我沒有太多時間去讀這些評價或與這些憎恨者相處。我只是活在自己小世界的人。」

三一一後見灰調

日本三一一大地震後,整個社會都受到衝擊,他也不例外。「大家都活在濃重的不安感裏,整個社會心態也開始轉變,覺得或許明天就會突然迎來死亡,整個地區一下子崩潰。」

他也曾創作了作品回應這一種變化,在2012年的展覽之中,他將災難過後遺下的大型垃圾瓦礫製作成裝置作品,代表劫後重生的希望。在其他作品之中,也加入了更多對環保、戰爭等不同議題的思考。

「我當時也感受到那震動及其後的災難對社會的影響,開始思考如何在作品中放進更多意義,如生命如何運作、生活形式等,我想留住生命的每一個瞬間,想繪畫出背後的故事。」

就如這次在香港展出的各種素描草圖,也有別於他過去色彩形象鮮明的作品形式,多了一種灰暗的調子。

他認真地說:「在三一一大地震之後,這些素描也對我有了更深的意義,之前都是比較快樂的,如今則有一點陰暗,我只是覺得自己無法完全與黑暗一面切割,因為這是我生活的一部分。雖然我也有想過,如果不畫光明美好的東西,就沒有人來畫廊看了(笑),因此我也只在小部分作品中融入這方面。幸好無論光明還是黑暗的,人們同樣欣賞。」

 

 

Mr.小檔案

真名:岩本正勝、出生年份:1969

學歷:東京創形美術學校(Sokei Art School)美術系畢業

現居地點:日本東京市

 

 

撰文:張綺霞

[email protec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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