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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9月25日

羅啟鋭 生命通識

紅松鼠的苔痕

我拆開搬運公司替我密封的紙皮箱,儍看着裏面一直收藏的石頭,它們來自世界各地的海灘或山嶺,現在也從我的舊居搬到新居來了,兜兜轉轉,斑斑駁駁,勾起了無限的回憶。

我想起有回,跑到現在已經拆卸的利舞臺戲院去,看一套《花生》動漫電影。幕開了,查理布朗坐在海灘上,悠閒地扔着石頭,享受着下午的寧靜,忽然間,旁邊的史諾皮木無表情地說:

「查理布朗,這些石頭花了千萬年的時間,才終於從海底熬上岸來,現在,你又把它們扔回去了!」

查理布朗愣愣地看着海,無比的歉疚,而電影也就這樣凝格了,可我的回憶,卻難以自制地驀動起來,追溯到童年的日子,以及無盡的遠方。

世間的石頭

我收藏的石頭,像我這頭紅松鼠收藏的其他果仁一樣,來自我一生不同的階段,以及世間不同的地方。

最早的石頭,承襲自小時候,我哥遺留下來的水族箱。箱內的熱帶魚,一代接一代地存滅;但水中的石頭,卻一直保存至今。我猜想這些石頭是當時一家水族店的年輕老闆娘送給我哥的,她一直默默喜歡着他,然而我是在一切事過境遷後,才隱隱知道的。

這些石頭經過年月,早已長滿苔痕,但我至今仍保存着,並習慣於每夜,即使全屋的燈光都關了,仍然亮着水族箱內的太陽燈,好讓一些來自遠方如南美洲的水草,不需要勉強於香港的日光時間。

之後,文革最後一年,我跟朋友回到中國,在南京的雨花台,無意中碰見那些在岸上暗淡無光,但一放到水裏,便會靈巧地亮麗起來的雨花石,我把它們帶回香港,混在原先的石頭裏。

再之後,大概20年前吧,我與當時才3個月大的小畢,往海灣耍玩。那還是這儍狗第一次游泳,可牠一點不害怕,「噗通」便跳進水裏,快樂地游來游去。

那個下午,我一直在岸邊撿着繽紛的石頭,沉甸甸地帶回家去,同樣夾雜在其他的石頭中。

門前遲行跡 一一生綠苔

往後的日子,我開始習慣性地、儀式化地,從世間不同的角落,帶些石頭回家。

我從住處附近開始,往外推展。現在,除了深水埗、清水灣和雨花台外,有的石頭來自我在釜山瞎忙的日子,有的來自千禧夜我在長城日出前的等待,有的來自小樽的河邊、馬六甲的舊城、怡保的燕子巷,以至那不勒斯陰森奇怪的蝙蝠洞。

也有的石頭來自三峽還未建堤之前、有的來自芝加哥叫人傷感的海灣、土耳其中世紀教徒藏身的窰洞、聖彼得堡悲冷的石卵路、流過不同國家的多瑙河,以至康城4月那些虛假紛擾之後寂靜的水邊。

每一塊石頭,都記載着一些往事,隨着石上的綠苔而忘卻、或者沉澱、或者緬想。

雖然我知道,這些收集於各時各地、紀念着各事各情的石頭,在默然流逝的歲月裏,早已於水中混為一體,再也不辨東西、不問情緣了。

我的金木水火土.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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