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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9月22日

潘天惠 訪談錄

書展賣1000繪本排第三 草日:數字多少也不過是雪中送炭

今年書展,繪本《貓一般的隊友》榮登銷量榜季軍,僅次《鼎爺廚房》和《147人生》,年近半百卻像三十出頭的漫畫家草日(真名梁仲基)坦言悲喜交集:「在這個時勢,最後埋單有千多本,開心都開心,但相比起昔日動輒賣到一萬本,相距十萬八千里,賣書不再是主要收入來源,數字多少也不過是雪中送炭。」但,他沒後悔當初放下粉筆,拿起畫筆,哪怕未卜先知20多年後寒冬來臨,也會義無反顧入行,像怪醫秦博士般無視旁人目光,追求心中所想、自由自主。

戴着黑框眼鏡、髮線略高的草日,相約記者在大埔做專訪,身穿深藍色麻質恤衫,笑容親切,原來他是半個大埔地膽,引領記者左穿右插來到幽靜的茶室漫談。「中學搬入大埔,之後在大埔教過書,現在又住在大埔,平日甚少離開這一區,為人都幾宅。」草日爸爸媽媽都是勞工階層,爸爸做三行,當年的工作室亦是住所,草日幽默表示:「父母都同藝術無關,勉強要說的話,父親以前經常在家中砌傢俬,也算是一種創作吧!」

排隊買漫畫

由小學開始,他就對漫畫興趣濃厚,升上聖公會莫壽增會督中學,總是包辦班裏及不同學會的壁報板,深得老師和同學喜愛,加上經常畫畫逗女同學,異性緣甚佳。「大把女朋友?別誤會,同學仔參加課外活動時,我的課外活動就是畫畫,自問不是風流倜儻,兼且時間已用在畫紙上,怎會大把女朋友,哈!」

與電影、歌曲一樣,愛情題材往往是銷量保證,為何草日沒向這方面出發,甚至被部分網民歸類為政治漫畫家?「非也!非也!其實,愛情題材已畫了很多年,題材已被我用光,當年自己還是20多歲的後生仔,以第一身的角度放感情事入漫畫,現在,我是年近50歲的阿叔,還有多少人想知道這個年紀的感情世界?」年輕讀者只能嘆句出世太遲,錯過了草日的愛情故事。

「何況,今天我看後生仔的愛情漫畫,已沒太大感覺,反過來說,恐怕我也畫不了20多歲青少年想看的愛情,除非我有第二春,哈哈!」草日中學畢業後考入師範,教書3年,深覺自己不是做老師的材料,於是折返校園入讀中大藝術系,跟隨莫一點老師學習國畫,其筆名正是「莫」字拆開而來。

「聽到我用他的名字作為筆名,莫老師都幾高興,或者我未畢業已經展開漫畫生涯,一星期7天無間做,收入相對穩定,惟有暫時離開國畫的路……其實私底下我沒有離開國畫,只是沒拿出來而已。」高峰時期,他在多份報章和雜誌都有地盤,最多同時繪畫6個專欄,其中在《明報》從未間斷。

「那年代,畫漫畫的人都沒有老師,全部人都是無師自通,我自小就看《老夫子》、《小流氓》、《叮噹》及大量日本翻版漫畫,像《怪醫秦博士》。」上世紀七八十年代,香港地的娛樂屈指可數,男生離不開電視和漫畫,漫畫界最風光的時候,一本薄裝漫畫銷量可達6位數字,行內人形容為「印銀紙」,當時新鮮出爐的漫畫甫運抵書報攤,便會出現人龍,好比今時今日的賣樓展銷場。

「我都是其中之一,試過為了《中華英雄》排長龍,但兒時看得太多打打殺殺,後來接觸到手塚治虫,頓時感到別有洞天,打開了另一個世界,難以想像一個人可以駕馭到任何題材,例如畫一個醫生(《怪醫秦博士》)也可以引人入勝。」他自言被手塚治虫的漫畫影響最深,最佩服宮崎駿,對兩位大師的作品如數家珍。

相對於手塚治虫和宮崎駿的沉重題材,草日的漫畫朝氣洋溢,處處見生機,草根之中見不平凡,惟被年輕網民誤會是政治漫畫家,他略作澄清:「我不是政治系漫畫家,我講的是生活日常,除非影響到民生,否則絕少貿貿然談政治,也許是社會近年凡事政治化,部分讀者才會產生錯覺。老實講,我個人不太熱中政治,這方面也不可能像尊子、阿虫般細膩入微。」

不是他去尋找政治題材,而是當下的香港社會,根本無法避開政治。「今天你畫一篇生活日常,網民隨時會無理由起哄,借此說出自己的觀點,甚至曲解當中的含意,然後是兩派人互相對峙,隔空駁火、攻擊,完全沒有理性討論空間。我很慶幸很多讀者跟了我10年以上,大都是講道理的人,未試過有人強迫我表態,但是他們都知我不是親建制。」

讀者變朋友

出版業被指是夕陽工業,漫畫也無法獨善其身,連日本市場也委靡不振,不少創作人轉型加入動畫圈,不再執筆,草日苦笑道:「六七年前開始感到『為勢所迫』,除了漫畫和經營精品之外,也會到學校做講座與學生談創作,尋找更多不同渠道分享,也要養活自己。」

「幸運的是,我比年輕一代早入行,較早吸引了一班長情粉絲,反之新一代讀者習慣即食、免費、善忘,對角色投入的感情也較少。」針無兩頭利,Facebook提供了受眾同作者的溝通橋樑,同時讓草日有機會在網上發布新消息,與讀者更容易建立感情。

「有一個讀者認識了10年,他看到我畫阿媽煲老火湯給兒子的漫畫,特別產生共鳴,後來保持聯絡,近2年我把他放入我的漫畫內,角色名字就是老火湯,現實與漫畫互相穿插,都幾有趣。」草日作畫時偏好用秀麗筆,習慣了木書枱,以水彩上色,喜歡聞着書香工作。

別以為香港的中年人不敢離開comfort zone,他曾經耗時4年創作首部動畫《梁家婦女》,惜在內地播放敗興而歸。「本來打算在香港電視播,殊不知竟然開不了台,結果拿到內地,我的漫畫是香港本土味,他們認為不適合兒童看,安排晚上11時播放,就算內地圈子口碑不俗,但收視慘淡,乏人問津,算是人生一大遺憾,現在打算在香港推出DVD。」

外父碌落山

當年他離開鐵飯碗的教書行業,母親的反對聲最大,如今太太有時會抱怨草日擇善固執,放太多時間在未必有回報的東西上。「媽媽就是《梁家婦女》的主角,她看到都好高興,只是嫌我畫得太似惡師奶……還有一件事想講,我筆下的外母不是現實的外母,原型是來自粵語長片那些捩橫折曲的惡女人,哈哈!」

「創作是需要自由的環境,但大家都見到自由不斷收窄,大圍形勢不似預期,小事情變成大矛盾,一句話演變成大風波,多少會局限到創作人的思路。」草日是幽默的人,但骨子內也藏不住憂國憂民的俠骨,也許這是創作人的必備元素。「其實我都驚共產黨,或許自小聽到很多故事,父母是走難來港,父親經歷日軍侵華,外公則被批鬥為黑五類。」

他在談悲觀的前景,瞬間又能轉化為笑話。「最記得是外父跟我說的故事,他說自己偷渡南下時,被人追捕,不小心失足碌落山,他說自己滾了10分鐘才碌到山腳,說幾多次都不厭,真係唔怕人笑甩下巴,唔通他是由喜馬拉雅山山頂滾下來?」這句話他邊笑邊說,足足吸了三口大氣才能說完,記者和攝影師都捧腹大笑,笑得眼角也滲出淚水,鹹中帶苦。

 

草日小檔案

真名:梁仲基

出生年份:1968

家庭狀況:已婚

職業:漫畫家

代表作:《狂想地帶》《普普阿三》、《梁家婦女》

 

撰文:潘天惠

[email protec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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