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8月1日
故事之一是,有位朋友問我,翌日一起受邀的飯局,他應該穿着什麼衣服前往?朋友的問題令我想起大學畢業後,在台灣的一家出版公司擔任編輯時的往事。出版公司的編輯,要負責的其中一項工作,就是和作者商談出書事宜。記得第二天第一次要去見作者時,老總在下班時特別叮囑我:明天記得要穿衣服來啊!
於是我把這段往事對朋友說出,並且說,如果你對主人家尊重的話,就穿整齊一點,如果你認為主人家和你交情夠深,那就穿得隨便一點也無所謂。
其實,走出校門踏入社會工作後,如何穿着就成為一種基本禮儀,已經與尊重與否無關了。因為穿着不得體的話,說不定哪一天就會被老闆請走。就像我那樣,去見學者的作者,就要「穿衣服」去,以示尊重。這樣的尊重,只是表面,完全不是出自內心,一點深度也沒有。
故事之二是,台灣的清華大學榮譽講座教授李家同,應邀到金門大學參加畢業典禮並致辭。致辭時,李家同發覺有不少學生在典禮禮堂進進出出,而且有一半已經離去,他認為學生是對講者的不尊重。他質問學生,如果是在大公司做事,老闆在台上講話,員工敢離開嗎?不怕被開除嗎?
事件在台灣引起了不少討論,有人表示,如果要學生乖乖坐着聽講,那就付錢給聽者吧;也有人表示,大公司付出的薪水之中,就包含了員工要聽老闆無聊的演說。其實這已經不是討論實質的尊重問題了。因為怕被開除而不得不服從,那是偽裝的尊重;拿了錢去乖乖坐着聽講,更與尊重無關。
李家同以前寫過一篇文章,題目是《我的恩師》,說他在大學畢業後到一所中學做教師,學生之中有一個喜歡在課堂發問,問的問題超出教科書的內容,令他不得不跑圖書館去查答案。後來學生返家後常常說些問題的內容,家長發覺與課文無關,便到學校抗議,要求校長管束教師,不要講些與考試無關的內容,才有利他們的子女考上好的大學。從此,有興趣知道課外知識的學生,便與李家同下課後躲在一起討論,令他有偷偷摸摸的感覺。雖然感覺偷偷摸摸,但卻讓他覺得自己學問不足,便決定出國留學,才有了他後來的成就。在他當上了校長之後,有一回他的二手車出了問題,有朋友介紹他到一家修車廠去修理。在那裏,他遇到了那位最喜歡發問的學生,原來他家窮而沒有讀大學,但靠自己的努力成了修車廠的老闆。那同學一見面時,直呼「我的恩師」,李家同卻說:「你才是我的恩師。」因為沒有當年的發問,他就可能沒有今天的成就。
這才叫發自內心的深度尊重,對知識與學問的尊重,對教學老師的尊重,對啟發智慧的尊重。這種尊重,如今幾乎在社會上消失了。別說講者在台上講,學生在台下滑手機者有之,聊天者有之,聊到手舞足蹈者亦有之。我更曾聽過一位學者說,以後再也不會到這大學作講座了,因為台下的聲音實在太吵了。
我們的社會,有的只是極之淺薄的不得不行之的禮貌式尊重。我們的大學教育,有讓學生懂得什麼是對知識的深度尊重嗎?
註:隔周二刊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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