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7月17日
明月幾時有?不必把酒問青天。那夜明月何皎皎,獨照當頭,同業友人賜我一尊Macallan,無年月,只有入樽干支,歲次己已,即公元上世紀八九年,我願友人此舉沒有埋藏的心事,只有我欲乘風歸去的憧憬,遂召群豪嘯聚,一宿未能無語,各人俱說了不少明天欠砍頭的話,不須記。
早起,猛見杯盤狼藉,更有好事者酒中醉中夢中把玩我的卷卷《十三經古注》,雖只是尋常人的尋常《四部備要》本,但紙墨經注殊開朗,彷彿望道便經天地寬,我素來喜歡。
那誰把玩之餘,竟吐了殷紅一地,傷及《孟子》,我遂勉強淨之,然後曝諸烈日當空處,無風,熱酷。旋急風暴雨,7月無霜,午夜中猛聽得窗外雨箭嗖嗖,虎嘯猿啼,我俄而夢覺,慌忙想起那一卷血紅《孟子》,披衣直奔樓上,好一卷《孟子》已倒在狂雨血泊中,我雨中孑然啟卷,翻到《告子》一章,紙頁未黏糊,卻見章中一截隨雨而去,那一截是:「生亦我所欲也,義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捨生而取義者也。」那一夜劉先生走了,不帶走一片雲影,卻自有李白的五言禮贊:「縱死俠骨香。」
我是侏儒,卻也曾妄想暴秦殿上「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痕」。當然今世暴秦殿上殿下又何止於十步一人?俱是敵人,殺不勝殺!可是劉先生大度劉先生寬懷,心上沒有敵人,那是從人間到天上的一股肅穆豪情,皎潔猶勝當頭明月。
我不是信徒,卻也會想到《馬太福音》上的幾句:「But I say unto you. Love Your enemies, bless them that curse you...」
劉先生走得更高更遠,高處不必寒。明月不冷,獨照一切明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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