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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9月22日

羅思敏醫生 家庭醫學

古韻新詞西安行

醫學與科學的密切關係,在現今醫療科技一日千里的年代,已經是毋庸置疑的,甚至有論調認為醫學就等同一門科學研究。上月應邀前往西安就醫學人文與醫患溝通課題作交流,有幸聆聽到西安醫學院第一附屬醫院李亞軍院長的演講,認為醫學不等同科學,兩者的關係不應是一個等號,因為醫學絕對不只是科學,也概括了我這次西安行的探索重點。

每次到不同省份及地區作教學交流, 我都會爭取難能可貴的機會,與當地的前線醫護人員接觸,了解不同地區的風土民情;尤其我是一位照顧大學校園的家庭醫生,這個社區的病人來自五湖四海,文化背景和成長環境的不一樣,令他們各自對健康的看法,以及對於疾病的處理手法也大有不同。

手法大不同

要知道一個理想的診症過程,從來也不只是由醫生單向式灌輸醫書上的最新科研資訊給病人,而是一個涉及最少兩個人,即醫生與病人,甚至包括家屬等更多人的高度互動過程;如果當中討論的內容牽涉一些對病人一生影響深遠的情況,例如醫生告知病人患上末期癌症、或是要處理病人喪親之痛等等,更是一種無條件的人文關懷;如果醫生能夠多了解及尊重病人的文化背景,便會更容易理解該事件對病人的意義及其可能引發的聯想,奠下達致同理心的基石。

因此,在不同地區談論醫學人文,縱使其大方向是一致的,但實踐的方式需要就着實際環境與文化差異有所微調,否則便會淪為欠缺彈性的機械理論;好比陝西的秦腔與我們廣東的小調皆是音樂,上乘的音樂家不會只管照着樂譜奏出正確的音階和拍子,因為欠缺地方色彩的演奏是表達不到當地的人文情懷的,而當中的藝術神韻並非科學化的樂譜能夠記載,這也是文化的珍貴所在。

碑林載記錄

西安是陝西省省會,也就是古時候的長安,自古帝王都,西周、秦、西漢,及隋、 唐等多個朝代也曾建都於此,這裏也是絲綢之路的起點,盛載着歷史悠久的中華文化;參觀過秦代兵馬俑及唐代華清池的朋友,都會驚嘆古人深不可測的建築技術及創意無限的藝術文化。

不得不提及的是碑林,這裏記載着歷朝歷代文人的筆跡,其中一塊不太顯眼的碑石,上面刻着的,正正就是古時候大夫的病歷記錄,包括病人的徵狀,大夫的診斷及處方的藥物,其格式與我們現在的醫療記錄大同小異,也許反映出醫者的思維邏輯千百年來皆擁有相若的地方。研讀歷史本來就是醫學人文的其中一個範疇,可惜現時不是每所醫學院也會將醫學歷史編進醫學生的教材,希望隨着人文培訓得以愈來愈被重視的世界趨勢,年輕醫生可以加添一個縱覽古今的歷史觀,再反思自身的行醫素養和初衷,不致在每天排山倒海的機械式工作裏迷失方向,在既無奈又無助的情況下,陷入過度疲勞(burnout)的困境中。

除了參觀歷史名勝之外,與當地的年輕醫生一起吃「泡饃」也是非常有趣的經歷。「泡饃」是中國西北流行小吃,需要先把燒餅掰成比拇指頭更小的碎塊,再把碎餅塊泡入濃湯裏進食;由於掰餅這個過程需要雙手齊用才能掰到比較細小的碎塊以便吸收濃湯,過程不能焦急,也無法像時下不少人一樣在吃飯時「篤手機」。

吃「泡饃」反思

吃慣快餐的繁忙都市人,也許會感到奇怪,為什麼不先用機器來攪碎整塊燒餅, 然後才上碟給客人享用呢?我認為這除了是要保留西北珍貴的文化傳統之外,也可以在背後引發一點反思:在這社交網絡發達的年代,我們輕易能夠通過低頭「篤手機」,便得知已經沒有見面20年的小學同學,原來她昨晚吃了煎牛扒;卻未必會抬起頭留意到,坐在同一枱飯桌的媽媽,其實因為牙痛而未能吃飯。

同樣道理,在這電子病歷於網絡上四通八達的年代,醫生盯着電腦屏幕,便能知道病人在10年前的胃鏡報告,有沒有驗出過幽門螺旋菌的記錄;卻未必能有時間好好的看着病人與她聊聊,發現原來她在父親10天前過身之後便開始胃痛難耐。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醫患之間的診症過程要趕時間,家人之間同枱吃飯也要趕時間,究竟每天我們正在追趕什麼事情呢?能夠與家人一同專注地掰掰燒餅聊聊天,在這人文關懷漸被遺忘的年代,愈見珍貴。

千百年前的醫藥先賢,在未有高科技支援之前已經開始行醫,後來在科學的配合之下,醫學及治療質素得以系統化,傳承也更為容易,事半功倍,但是並不會因此而扭曲了懸壺濟世的本質;好比一首旋律優美的古曲,配上當代新詞之後,仍然是那首盛載着人文情懷的千年古韻。

(醫學人文系列之九)

www.hkcfp.org.hk

撰文:羅思敏醫生

香港家庭醫學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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