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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7月12日

陸友珍 新片漫談

反認他鄉是故鄉

記得若干時候之前,看過一齣香港電台製作的紀錄片,內容講述一些二戰後滯留在中國的日本人,非常有趣。上世紀三十年代,日本入侵東三省,建立滿洲國傀儡政權,當時除了有日本政府的軍政人員進入中國之外,也安排了大批國民移居東三省。

日本戰敗之後,這些居於中國的日人都成了失國之人,他們當中一批被遣送回日本,也有一些已落地生根的則選擇繼續在中國生活。然而,就算先撇開二戰後中國充滿動盪的形勢不說,這些留中日人的生活後來大多都不是過得那麼如意。有一些留中日本人年老後選擇回祖國,卻變成二等公民;有一些在年少時不得已與歸國的家人分開,到下半生就窮盡心力要找回至親。如此種種因戰爭而發生的人間悲劇遺憾事,各有不同際遇,段段充滿愁思。

卑微小人物在大時代中的流離,同一時間在海峽對岸的台灣亦有上演。即將上映的台灣紀錄片《灣生回家》就是訴說一系列在歷史大事下常被忽略的人生哀歌。1895年,清政府在甲午戰爭敗於日本,簽訂《馬關條約》,自此將台灣割讓予日本,直至日本在二戰戰敗。

在這50年的日治時期裏,大量日本人移居台灣,有政府部門人員、負責開發工作的技術人員及平民。這些日本人在台灣定居成家,他們的下一代都成了在台灣土生土長的人,他們對台灣的聯繫和感情不一定比台灣人輕。這些在台出生的日本人都被稱為「灣生」。二戰之後,除了必須人員外,其他日本人都得離開台灣回國;據統計,當時僑居台灣的日本人達28萬人之多。

永遠的異鄉人

《灣生回家》陪伴8位年逾七旬八旬的灣生婆婆公公,重回他們成長的地方,走過那一寸寸教他們牽掛幾十年的舊地。有一位老公公富永勝,他的少年時代都在花蓮度過;如今他手執一張憑記憶草草寫就的紙張,逐個逐個鄰里的去問訊,得到的答案幾乎無例外的是「去了」、「幾年前就過身了」、「早就不在啦」等等。後來覓得一個尚在人間的老朋友,以及一位與父親相貌酷似的故人之子,已經足夠令富永勝慟哭了。物是人非,一晃眼已過了一生人的光陰,此中不無唏噓。

《灣生回家》的採訪對象不算單調,他們的出身與背景是會有一些分別的。例如在電影中佔戲頗多的家倉多惠子,她的父親是在總督府做主官,年輕時上過台北一流的女子中學,因此她一走出來就是一個有氣質而且有教養的女子。

家倉多惠子比其他灣生似乎更自覺於身份、國族等較知性的命題,這些都是她生命裏最放不下的大疑問。後來家倉多惠子明白到,因為種種命運的播弄,她成了一個「永遠的異鄉人」;到了現在,她最心底的一句話就是「能生於台灣真是好」,沒有其他比這個能確認鄉土所在的感覺重要的了。

《灣生回家》的確不乏煽情的部分,最後強調一種對台灣土地的濃情與愛,在我看來不免是太過簡化和肉麻了一些。不過,不能否認的是這種對土地的連繫,無可避免地會是我們香港人相當陌生的一樣東西。我不知道在往後的日子裏,香港人能否發展出一種集體的對自身鄉土的情感,但一個地方的人若對自己的歷史和土地無感應,許多創作與信念也就無從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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