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門:

2016年6月11日

李維榕博士 故事從家開始

誰是病人

這家人包括爺爺、奶奶和爸爸,剛坐下來就告訴我們,他們的最大擔憂,就是十歲的孫子出了行為問題:不聽話、不專心,連老師也不斷投訴。孩子卻說:「爸爸才是問題;他很情緒化,罵起人來兇巴巴的!」

他又說:「爸爸很晚才回家,喝得爛醉,他喝了什麼酒我也知道!」爸爸說:「你知道什麼?」孩子答:「是Carlsberg!」

這孩子很認真地告訴我們,爸爸媽媽離婚了;他很憤怒,爸媽兩人全無溝通,他是他們的「信鴿」。其實不只爸媽如此,爺爺奶奶也一樣,他是所有人的傳話筒。這個家庭的主診醫生透露,這小男孩一向都不多話,每次大人來診治的時候,他都是在旁低頭玩手機。但是這次孩子說出他的心事,在座的三個成人都不以為然,爺爺奶奶各自不斷在旁笑唬他,只當他是說孩子話。爸爸也把他說的每句話都一笑置之,完全不當一回事。

孩子家中重心

這個會談進行得十分困難,三代家庭,上兩代人都盡量避免談及自己的問題,卻把問題焦點全部集中在孩子身上,而孩子的話無論有多沉重也好,都是人微言輕,被大人們當作儍話。但這只是表面現象,在這完全無法交談的上兩代人中,孩子其實具有舉足輕重的角色,為大人們提供一個家庭的重心。

爸爸自從與妻子分手後,就帶着兒子搬回父母的家,由父母主力帶孩子。原來爺爺奶奶還有一個女兒,也是住在家中,一家五口,三代同堂,原本應是一個互相幫忙的理想家庭,為何每人都是小心翼翼,各有難言之隱?

很多人都以為孩子行為有問題,就應該集中於管教,為什麼要查三代呢?問題是,孩子只是一面鏡子,反映的往往是家人尚未處理的矛盾。再說,即使問題是出自孩子本身,存有轇轕的成人,也很難同心合力處理孩子問題,因為他們總是各師各法。

這孩子的父母已經在很不和的狀況下離異,基本是無法交談的一種狀態,孩子什麼時候去見媽媽,大人們也好像並不清楚。奶奶也承認與孫兒的母親一向勢不兩立,離婚後更是沒有幾句話,倒是爺爺與這個前度媳婦有聯絡。他甚至成功地把她請來見陳醫生,但是他自己和兒子都沒有出現。只有奶奶對着孫兒及孫兒母親。孩子見到母親倒是十分開心,一直黏着母親不放手。對一個小生命來說,最寶貴的人物總是自己的父母,管不了大人的恩怨情仇。

很快就察覺,爺爺和奶奶的關係也是千愁萬恨。奶奶指摘丈夫是個大男人,專制獨裁;爺爺卻認為妻子才是「大男人」,什麼都是她說了才算。奶奶是一肚子的氣憤和苦澀,爺爺卻是滿腦子的委屈和無奈,孫兒就忙着幫他們調停,告訴爺爺「奶奶是大女人不是大男人!」

上一代的糾紛明顯地延續到下一代,爺爺與兒子也是勢不兩立。老人是不斷設法與兒子訕答,兒子卻是毫無反應。事實上,兒子對我們也是十問九不答,他甚至向陳醫生埋怨自從見了我們,增強了家庭的透明度,令孩子的行為更是失控。在整個會談中,他如坐針氈,起初我們不明白他為什麼那麼抗拒面對家庭問題,慢慢地,我們開始感受到他的無助。

延續三角關係

一個青年男子,自小就卡在父母的不和中。長大後成家立室,以為可以自立門戶,卻又陰差陽錯,最後還是帶着兒子回到父母家中。他心中的慚愧,那種寄人籬下的辛酸,讓他實在無法面對。只是他不知道,上一代的三角關係,也是下一代的三角關係,一代傳一代。

有趣的是,奶奶本來才是這個案的病人,患了多年的抑鬱症,她的主診醫生不想一味給她開藥,才推薦一家人給陳醫生作家庭治療。但是仔細探討家庭脈絡,就會發現,究竟誰是病人?對象是不停變動的。家人說問題出在孩子,孩子說問題是父親。患抑鬱症的是奶奶,但是父親看去比誰都更抑鬱。奶奶說爺爺蠻不講理,爺爺卻更像一個被家人拒絕的孤單老人,四處找人談話。那沒有出現的姑姑,也是這複雜家庭結構的一個重要環節。

人人的角色都不能改變,我們想,起碼可以讓父親與兒子分床而睡吧。奶奶說:已經弄來一張碌架床,就是等兒子把床裝置起來。爸爸卻說:房間內都是姑姑的東西,如果搬動,就會產生家變。爺爺也說:是的,家中堆滿雜物,吃飯也沒法坐到一張椅子上。爸爸說:家中根本就沒有一張可坐的椅子。這是他們父子唯一彼此贊同的地方!

我卻想:這個家庭中水洩不通的雜物,遠不如他們三代關係中所堆積的負面情緒更讓人窒息,但是他們都緊守着關係中的垃圾不放手。

好在爸爸開始表達憋在心中的苦澀,企圖回應兒子的心結。但是爺爺在旁卻忍不住挑逗孫子玩耍。奶奶罵他:「你沒有看到兒子在教孩子嗎?」

爸爸終於嘆了一口氣:「你們現在明白,我在家中是沒有地位的!」

這是一個很有能量的家庭,這也是個不幸的家庭,三代系統也生病了,病徵就在每一個成員身上顯現。

撰文 : 李維榕博士

 

放大圖片 / 顯示原圖

訂戶登入

回上

信報簡介 | 服務條款 | 私隱條款 | 免責聲明 | 廣告查詢 | 加入信報 | 聯絡信報

股票及指數資料由財經智珠網有限公司提供。期貨指數資料由天滙財經有限公司提供。外滙及黃金報價由路透社提供。

本網站的內容概不構成任何投資意見,本網站內容亦並非就任何個別投資者的特定投資目標、財務狀況及個別需要而編製。投資者不應只按本網站內容進行投資。在作出任何投資決定前,投資者應考慮產品的特點、其本身的投資目標、可承受的風險程度及其他因素,並適當地尋求獨立的財務及專業意見。本網站及其資訊供應商竭力提供準確而可靠的資料,但並不保證資料絕對無誤,資料如有錯漏而令閣下蒙受損失,本公司概不負責。

You are currently at: www.hkej.com
Skip This Ad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