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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5月28日

黃思妙 開卷偶拾

愛你就像愛生命

書名實在太美,忍不住直接拿來當文章標題。儘管錢鍾書說,覺得雞蛋好吃,不代表你非要去認識下蛋的母雞;但偶爾為之還是頗為有趣。在這本書信集裏,王小波不再嬉笑怒罵特立獨行;而是和所有陷入愛情的人一樣,是個可愛而溫柔的大男孩。

這本書的作者有兩位:王小波和他的愛人李銀河——這樣的介紹似乎又有點大男子主義的嫌疑;或許我應該說,中國性學專家李銀河和她的愛人王小波。

「我活在世上,無非想要明白些道理,遇見些有趣的事。」他說。1997年,45歲的他因心臟病突發逝世。我不願形容他迅疾的一生猶如流星;因為那是一道閃電,伴隨振聾發聵的雷聲,拷問着這片大地,大聲地提着問題。其作品,長篇小說譬如《時代三部曲》;雜文集《我的精神家園》、《沉默的大多數》、《一只特立獨行的豬》,無不一針見血,讀來暢快淋漓,我想,所謂「閱讀的快感」說的就是這麼一回事。

而這本書,是這位深刻的思想家,最溫柔的作品。

戀愛情話結集

本書收集了王小波和李銀河在1978至1979年異地相隔時的書信來往。西班牙哲學家Ortega y Gasset 在《愛的研究》裏提及,何為愛?不同於慾望,愛不會讓你想佔有對方,而是推動你走向對方。鴻雁傳書,便是在沒有即時通訊的年代,走向對方的一種方式。

「你好哇,李銀河。」王小波經常是這樣似乎帶着點隨便,卻又是正兒八經地開篇。1978年,王小波26歲,當時在工廠裏做工。他信裏向李銀河保證:「將來某一個時候我要來試試創造一點美好的東西。」真開心他做到了──於是我們有了中國當代文壇最美的收穫。

「因為認識了妳,我太應該有一點長進了。」、「為了妳我要成為完人。」他說着最浪漫的情話。儘管他聲稱自己不是詩人,說不出更動人的話,但這些肺腑之言句句如詩歌一般美好。這本書我翻來覆去讀了很多遍,隨便翻開一頁來讀都能讓我會心一笑。比如吧,在這封信的末尾他如此說道:「祝妳今天愉快。妳明天的愉快留着我明天再祝。」如此這般可愛。在那段時期他當真天天寫信給在外地開會的李銀河。跟所有為愛瘋狂備受折磨的人一樣,王小波也難逃此劫。

愛情中的等待是最漫長的煎熬,王小波形容自己是愁容騎士,漫天在山谷裏直着嗓子哀鳴他的Beatriz。1978年6月1日的信裏,他充滿期待:「妳在歸途了吧?」6月2日,失望地說:「你快該回來了吧?我要瘋了。」6月3日,無可奈何狀:「妳可真有兩下子,居然就不回來了。」6月5日,孩童賭氣般:「我發誓,妳不回來我也不給妳寫信了。」結果,不出大家所料,隔天6月6日他又乖乖執筆來述說他的相思之情了。

暗藏精神世界

從這些坦率的書信裏,我們可以一窺王小波的精神世界。「我堅信每一個人看到的世界都不該是眼前的世界。眼前的世界無非是些吃喝拉撒睡,難道這就夠了嗎?……我看見有人在製造侮辱人們智慧的粗糙東西就憤怒,看見人們在鼓吹動物性的狂歡就要發狂。」人活在世界上需要什麼?他的回答是:食物、空氣、水和思想。

儘管是情書,字裏行間依然可見王小波的憤世嫉俗,筆尖直指中國人的劣根性,社會的弊端;他直抒胸臆,闡述自己的決心:「我要活化生活」,「我現在相信世界上有正義,需要人為正義鬥爭。我宣誓成為正義的戰士,我重又把我的支點放到全人類上」;還可以直接讀到他的文學思想:「愈悲愴的時候我愈想嬉皮」,極端痛恨把肉麻當有趣。

當王小波還不是王小波的時候,他是怎樣的一個人呢?小時候,是個狂妄的孩童:「看到庸俗的一切,我把它默默記下來,化成了沸騰的憤怒」;16歲,在深夜,偷偷爬出蚊帳,用鋼筆在月光下的鏡子上寫詩。寫了趁墨水沒乾又擦掉重寫,直到鏡子都變藍了。

此書收集的信件主要以王小波寫給李銀河的信為主,也收集了幾篇李銀河的回信。其中有一篇讓我很感動。她說,「願我們的生命力永遠旺盛,願這永恒的痛苦常常來到我們心中,永遠燃燒我們,刺痛我們。」就像革命戰友,攜手走過痛苦,一起走向更完美的自己。這或許是愛情之所以如此美好的一個主要原因吧。

這本書裏還展示了一些老照片。誠如王小波自嘲,說自己長得像駱駝一樣,又高又瘦又醜。但就這些文字,他真真是再可愛不過了。除了書信外,另收錄了王小波早期的一篇中篇小說《綠毛水怪》,以及一篇類似宣言,既像散文,又像詩一樣的微型小說《我在荒島上迎接黎明》,是篇值得細讀,甚至出聲朗讀的上作。在這篇文章和作者過於早逝的一生裏,是的,他戰勝了寂寞的命運。

草長鶯飛,雜花生樹,你是否也有一點春心萌動了呢?王小波說,世界上沒有比愛情更好的東西了。什麼都不是愛的對手,除了愛。

套用他在一封信的結尾:

此致

敬禮!

我愛你。

撰文 : 黃思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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