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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5月3日

張綺霞 訪談錄

理大畢業生黃恩凱 執紙皮嘗試改寫城市浪費

香港的主流價值觀有「中環價值」之稱,凡事以賺錢為先、講求實效,但在商業價值外,又能否容許做夢的可能?剛畢業不久的黃恩凱(Earnest)原本也想遵從主流,最後卻決定趁青春闖一次,與另外三名同學一起成立紙皮再用社企「拾易紙長」。以2元一個的價錢向拾荒者收購紙箱,檢查與清潔後賣給常用紙箱的商舖和散客等,希望以商業營運達到upcycling及扶助弱勢群體的社會目標。

公司成立半年,從起初承受着「大學生執紙皮」的污名,打了四百多個電話沒人理睬,到今天與拾荒者及街坊建立關係,開拓更廣的網絡,雖然仍未能支付各人人工,但他們已覺不錯,相信未來公司會有更大的發展。

九十後的Earnest剛從理工大學管理學系畢業,說到創立公司半年來的日子,總是以開玩笑的方式道出,仔細聽下去,卻發現全都有血有淚。

一切要從2014年說起,當時他一家要搬屋,家人着他找紙皮箱來收拾物件,卻怎樣也找不到。「後來到文具店或郵局買,居然要數十元一個」。回到家卻發現父母已從相熟的百貨公司職員手中取得二手紙箱。他恍然大悟:「原來二手紙箱也非常有用。」

他又想到,在街上經常看到公公婆婆推着沉重的紙皮當廢紙賤賣,最後把它壓爛成磚,其實非常浪費,何不用更高價錢從他們手中收購紙箱,變成有用的產品轉賣給他人?與三個朋友聊起,大家一拍即合,決定組成社企,撰寫計劃書一起申請理工大學的「微型基金計劃」撥款,最後順利獲選。

獲獎時,他已獲一間公司錄用,如果創業就要放棄職位。「其實我也想穩穩定定找份工作,也懷疑這理念是否可行?但看到同伴如此有火,自己也想試,或許五六年後再做這件事,也不會找到如此一群朋友。」於是他決定放手一搏,並為自己定下死線,若一年半內生意沒有可持續的回報便放棄。

「大學生執紙皮」,說出來都不似是美事,家人聽到他們的決定,第一個反應都是反對,所有成員都經過一番努力才能說服家人。「起初我們撿了三四天才儲夠三四十個交貨,家人都跟我們說沒有得做。我們的壓力很大,尤其是我與另一個成員剛畢業,身邊朋友都開始有穩定人工,開始養家,也會覺得徬徨。」

父母由反對到支持

黃形容自己父親曾為此大為生氣,「不只是憤怒,還覺得你蠢,讀了大學那麼多書,為何還要出來撿垃圾?」父母希望他能走回安穩生活的「正道」,然而姐姐卻全力支持他逐夢,才讓他頂住家庭壓力。一天他仍在睡夢中,父親在他耳邊不斷吟哦:「我工廠對面就是做紙皮回收,又熱又辛苦,大陸人要三四千才肯做,你如何能在香港做得來?」醒來後,他思前想後,明白到父母的反對只是出於擔憂,決定認真地跟父母分享自己的想法,終於得到體諒。

網上不斷有很多潮文鞏固「男人不可以窮」的說法,沒有錢就交不了女朋友買不了樓結不了婚,他們卻選擇在沒有錢的時候創業,投入不可知的未來。說到這裏,他笑了笑說:「的確是要有錢才能生活,但人生也不能太沒有挑戰性。」他表示,一眾成員也沒有擔心過生活會怎樣,只想要把這件「好正」的事做出來。「覺得正確就去做。這件事在我心中很大,大於其他的一切想法,所以沒有想後果。」

一開始,他們打算以搬屋物流公司為銷售目標,「cold-call」了四百多間公司,卻都被對方以箱子有其他標誌、未必清潔、客人未必接受等理由全部回絕。「那天每人都食了百多粒檸檬,打完後走到街上,沒有人願意說話。」那是他們得獎第一個星期,驟然從喜悅和希望的高點墜落,他們心中滿是自我質疑。「還有誰會要我們的箱?難道真的就此要執?」

向理工導師求助後,對方建議他們到常用紙箱包裝的西環海味店兜售,卻同樣屢遭拒絕,最後因為看上去太可憐,被老闆以5毫一個買了十個雜箱,卻更教他們氣餒。「才得5元,如何能繼續?」後來他們才明白海味舖常用的箱分成大、中、小三款,名為茶葉箱、皮蛋箱、雞蛋箱,對方不肯買只因紙箱不合適。有時候站在店裏的未必是老闆,店員不能拿主意,對於不明來歷的人都拒絕,因此要多去多問。「慢慢我也學會如何厚臉皮,不怕被人拒絕」。

開拓了客源,另一步是尋找願意合作的拾荒者,但這同樣不易。拾荒者經常在街上流連,普遍都有很大的戒心,他們也花了很多工夫才說服對方與自己合作。「曾試過在街上與婆婆搭訕,四個𡃁仔圍住一個婆婆,開始被路人包圍,更有附近店舖的人衝出來了解發生什麼事,擔憂我們是否要搶她紙皮?我們當時也有些害怕。」

有時他們到後巷找拾荒婆婆,未等他們開口,對方已害怕起來,推着車落荒而逃。「要同他們慢慢熟絡,起初我們只是推着車在街上蕩,天天問他們賣不賣紙皮。後來他們記得有我們這幾個人整天煩着,肯賣一兩個,發現真的能收到錢,又開始多為我們留一些適合的箱。整個過程快則一個星期,慢則要幾個月時間。」

獲獎方收數千工資

合作的拾荒者多是老人家,有些是比較基層的、生活拮据,「不少正職都為清潔員,幫街市店舖清理垃圾,碰巧得到不少紙皮,有些則全職撿,但一問他們收入,通常都會很有保留,估計他們一天下來只能靠紙皮賺三四十元。」有些則因為家人白天上班,於是到街上借拾紙皮打發時間,例如有一名96歲的婆婆每天都會到寵物店外等紙皮,藉機與人說說話。雖然年紀老邁,但她們的辦事能力都很高,更會連結成網絡分工合作。「其中一個婆婆有幾個姐妹,一個周末下來已經有四五十個給我們。」

起初他們也只是以海味街為銷售目標,雖然取貨量大,但價格也不能訂得太高,於是他們又開拓其他散客客源,曾嘗試推着車仔在街上派紙箱推廣服務,又偷偷溜入附近的商廈「洗樓」派傳單,被無數保安驅趕,最後終於成功增加收入。拾荒者能提供的紙皮不多,隨着訂單增多,他們也開始直接從丟棄大量紙皮的公司取貨。「我們的原則是,有公公婆婆去的地方,就盡量從他們收紙皮,但一些他們不會去的,如工廠區,就直接從公司買。」若不是這樣做,他們也不知道不少公司每天都把大量有用紙箱當廢紙賣,「一些箱不過是印錯了一點顏色,一批數百個就要丟棄」。

他們也舉辦環保工作坊,教導親子以廢棄紙箱製作玩具車,並嘗試做產品開發,例如將紙箱製作成貓抓板,或者在紙箱上貼廣告,希望尋找更多商品出路。如今營運了半年,收入開始能覆蓋租金,但仍難出糧給自己。「這幾個月都是靠從前大學做兼職賺的錢一點點地搣」。最近他們贏了HKSEC2015 香港社企挑戰賽的最佳社會責任獎,終於用獎金為每人出了三四千元的人工,作為車費飯錢的補貼。

Earnest形容如今公司的營運尚算可以。「我們對於未來是有信心的。」他最希望能拓展搬屋的紙箱市場,特別是從改變顧客行為着手。「若客人可要求搬屋公司買我們的箱,情況會很不同。」他們也計劃站穩陣腳後把服務擴展到其他貧窮人口更多的區域去,接觸更多基層拾荒者。「但目前我們只有四個人,很難分配人手,可能也要靠義工幫忙。」他夢想公司有拓展到全港或者鄰近地區的一天,更有馬尼拉機構有意搬移他們的運作模式,表示可向他們分紅,「我們說不用,你能搞定就做吧!」

他也坦言在同輩中,有創業想法的人始終在少數,「可能與我們的文化有關,但也有現實的困難,例如租和人工就教人卻步,而找工作又不是特別難。」而有意做社企的人則更少,「許多人都覺得做不來,是因為他們把社企與社福機構搞亂。社企是想找一個更長遠的、改變社會的運作模式,不是放煙花般花了錢就完結。」

撰文:張綺霞

[email protected]

攝影:陳縱宇

部分圖片由受訪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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