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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4月13日

潘天惠 官商二代

棉紗大王低調後人 伍宗琳:唔好神化我

「富二代?從來冇人咁叫我!」

「家族壓力?發揮唔好的時候,你要孭飛。」

「艱難?冇錢最艱難。」

68歲的伍集成國際有限公司董事長伍宗琳(Dora),是棉紗大王伍集成的女兒,為人扎扎跳,思維一樣跳躍,像個停不下來的小孩子。

「我唔覺得自己做的有什麼特別,千祈唔好神化我。」她說話快人快語,不會戴起人皮面具,兼且做了很多好事,但從不留名。她會喝酒、喝汽水、喝咖啡,唯獨不喝茶,她會說別人的好,唯獨不會說自己的好。

失敗者或者種類繁多,成功者的共通點大致相同:對事的堅毅,對人的真誠,對己的謙卑。

身為集成話事人的伍宗琳,人稱Dora姨姨,她不但繼承了父親的棉紗生意,同時是伍集成文化教育基金會永遠董事,多了「永遠」二字,想卸也卸不下來,何況她沒想過。

「想分享,每個人都要從不同事物中學習,除了識打字、識搵錢之外,也想試試其他東西,也能夠同清潔部、工程部的同事一起,齊心完成一件事。」她最近又在集團廣為人知的灣仔物業集成中心(CC Wu Building)弄了個小地方,名叫Our Gallery,致力培育年輕藝術家,讓志同道合的藝術愛好者能夠在寸金尺土的香港島找到聚腳點。

「你平日會做好多公益慈善?」記者問。

「什麼叫公益?如何定義公益?」記者還未來得及反應,她已說下去:「你不能這樣說,公益即是公眾益處,每個人都會做一些對公眾有益處的事,我不認為有什麼特別的地方。」集成中心的前身是製藥公司的貨倉,伍集成購入貨倉後,把一部分改建為員工宿舍,專供雲南工人居住,至1983年重建成現時模樣,數年前曾以象徵式租金讓社企入主(詳見另文)。

雖然八十年代起頻頻做善事,但伍氏家族極低調,絕少接受傳媒訪問,伍宗琳也繼承了爸爸的處世精神。原籍雲南的伍集成上世紀四十年代來港,藉棉花棉紗貿易發跡,白手興家,不僅是實業家,也是有滿肚墨水的文人。伍集成生於讀書人家庭,兒時已閱讀了《三國演義》和《紅樓夢》等四大名著,從中汲取修己治人之道,曾跟隨到過美國留學的政治家繆雲台學習,視野自然看得比人遠。

「我有些想法,又有條件去做,一定要先去實行,才知道是好是壞,看看日後能否發展下去,甚至做得更加有聲有色,希望大家會接受。」Dora一手策畫的Our Gallery,明日(14日)正式開幕,打着「藝術並非遙不可及」的旗號。

「你好喜歡藝術?」記者問。

「你又錯,我對藝術一竅不通,說不上一點皮毛。」她謙稱自己只是平凡人做平凡事。「我一啲都唔巴閉,自問說話不動聽,說話又沒有藝術,說話要得體才叫藝術。」

出資起另類景點

那又豈止平凡般簡單?2002年,Dora姨姨出資興建中文大學的合一亭,一池清水,二樹半抱,海天一色,被CNN Travel列為45個香港另類景點之一。

去年,伍集成文化教育基金會贊助逾60名本地農夫、學生和義工遠赴日本,參與一個叫「大地予我」的藝術、教育和義工大型項目,成為香港首個在日本越後妻有大地藝術祭舉行的「農耗+藝術」項目。

「藝術是人生的過程,平日生活中,你能夠從每樣小事情中得到啟發,過得自在,這就是藝術。」Dora姨姨與前夫育有一名女兒,現任丈夫是已退休的會計師和銀行家,但她不願多提家事。

Dora姨姨中學時就讀聖保羅男女中學,與曾任香港終審法院首席法官的李國能是同班同學。舊社會很多事情是順其自然,例如她的英文名就是英文老師把學生分開男女之後,由A開始逐個賜名,她在女同學中排名第4,名字由D開始,正如她繼承爸爸衣缽,一樣是順其自然。

「家族壓力?視乎觀點與角度,一開始你有機會自由發揮,發揮得好,有人讚固然好事,但發揮得不好的時候,你肯承擔責任,那便無問題,just good try。」

Dora姨姨說話不會轉彎抹角,雖然有時問非所答,難以捉摸,但坦白起來很可愛。「做人應該對自己有信心,現實世界有很多人會幸災樂禍,你就要做給他們看,你做好自己份內事就夠,我從來不怕別人說三道四,一把年紀還有什麼好怕?」

世上無難事?「艱難?最艱難就是冇錢,真的。孫中山為了心中理想,也要不斷四出籌錢,冇錢怎成事?這樣說是否好衰?」

「唔……」記者正思索如何回應。

「我知這樣說是好衰!」她又加上一句。

「不,我話唔係。」

「你頭先明明話『嗯』,哈哈……講難聽一點,冇錢真是不行,你唔食飯,你班手足都要食飯,別人要養起頭家,的確,身邊有很多義工幫忙,但義工都要車馬費,午飯都要有個飯盒吧!」Dora姨姨說得有點肉緊。

「所以你對富二代這個詞語沒有感覺?」

「我不介意,別人受得落就夠,但從來沒有人這樣稱呼我。」

古靈精怪的Dora姨姨自認不擅與人交流:「雖然我是對自己所做出來的事有信心,但有時候是閉門造車,不知能否行得通,我知道自己在這方面的不足,所以我常常出外認識不同的朋友。」這時助手在旁邊補充:「她的腦袋轉得太快,有時把口未必跟得上。」

Dora姨姨接着說:「我份人又性急,年紀大,眼耳口鼻不協調,講出來的話未必表達自己的想法,總是語無倫次,哈哈哈。」聽到別人對自己的評語,她不以為然,再三重申自己沒有過人之處。「優點?什麼叫優點?千祈別說自己的優點,你的優點是要別人評價,而非自己說出來,你話你書法叻,有人叻過你(指指記者),你寫文叻,亦有人寫得好過你,人外有人。」

飲食勾起父女情

當聽到助手讚她廚藝一流,Dora姨姨笑了,很快又認真地否認。「不、不,那是個人口味,我喜歡吃辣,不代表別人也喜歡吃辣。」

「有沒有特別愛吃的菜式?」

「我無所謂的,喜歡辣的,一年四季都會吃辣。」別人說辣妹子性子比人急,果然沒錯。

「香港餐廳的菜式未必適合你。」

「是呀,香港的菜式不夠辣,所以才會在家煮,弄合自己胃口的菜式。家人就理不了太多,我通常會煮另一些菜給他們。」

「從小就喜歡煮飯仔?」

「你又錯!我是長大之後,知道自己喜歡吃什麼才開始下廚,40歲後才開始下廚。」食物勾起了一絲絲、一點點的回憶,她總算願意淺談昔日的父女情。

「記得爸爸當年病重的時候,吃得特別少,每天我要絞盡腦汁想些不同菜式帶去醫院給他,又要好看又要好味,他肯吃一口已經心滿意足。」那時Dora姨姨每天早上4時起床,親自下廚烹調愛心飯盒,7時拿去醫院,親自餵食。

說到這裏,她的語調有點激動。「你用心做,結果一定會不同,其實我記不起當時做過什麼,只記得曾經在醫院住了3個月,聘請了兩個特別看護,還有媽媽和一個親友,包括我在內就總共5人齊齊服侍他。當時爸爸神智不清,以為我是三奶,最衰的事要我一腳踢,但我覺得自己做得不夠好。」

伍集成生於1903年,死於1994年。「那段日子應該算是人生的低潮?」

「你又錯!我爸爸,一個老人家,能夠讓我有機會照顧他,這是我的福氣,我住在醫院90日,一齊24小時對住大家,不是人人有這個機會。」

小時被打到飛起

舊時代的親子關係就是棒下出孝子, Dora姨姨回憶道:「相處之道?又鬧又打, 打到飛起,未去到皮開肉裂的程度,但你一定頂唔順。」

伍媽媽是傳統的中國女性,父親說一, 母親不說二,即使公司後來上了軌道,母親仍要天天端着菜肉逼電車。「媽媽不會過來保護我,過來就連她也打埋一份。」

父親是Dora姨姨建立人生觀最重要的人。「教誨?記得,一定記得,對人要誠,坦誠;慳自己,不能慳別人;是賺幾多錢,就告訴別人賺幾多錢。」

「矛盾」是近日香港熱話,有人的地方就有矛盾,她再說:「兩父女矛盾多的是,車大炮我都試過,哪個少年沒試過,我話沒有就是呃你,爸爸問我為何那麼晚回家,我便作個美麗的理由。年輕人都曳(反叛)過, 只是不同程度的曳(反叛)而已。」

Do it with heart,難度很高,她能夠隨心出發,其實已不錯。她掛在嘴邊的一句話是「唔好話自己有幾巴閉」,可惜,這是一個自我巴閉的時代,很多人已經忘了謙卑。

撰文:潘天惠 

[email protected]

攝影:陳縱宇

部分圖片由受訪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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