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4月12日
王仲聞先生竟是何人?余孤陋,素來分不清學界中幾位王先生,即王仲聞、王仲鏞(校箋《唐詩紀事》)和王仲犖(精研金泥玉屑)三位,卻原來我早已讀過王仲聞的一截身世。一九二七年陰曆五月初二王靜安先生自沉而歿,身懷致三子貞明遺囑一份,起首即「五十之年,只欠一死,經此世變,義無再辱。」四句,歷來黯然慘然傳誦,下邊更云︰「汝兄不必奔喪,因道路不通,渠又不曾出門故也。」初不知此「兄」為誰,後讀羅振玉《海寧王忠慤公傳》︰「(先生長子)潛明予子婿也,先公一年卒。」長子既卒,方知此「兄」必是王先生次子高明無疑。王高明,字仲聞,以字行,多年來卻隱晦不聞,只怪其身份身世於共和國眼中不純不正,乃父清室舊臣,文化遺老,封建無匹;其人又不識時務,竟於一九五七年倡辦黨外仝人刊物,不安於室,差點給正式劃成右派。當年人民文學版《人間詞話》,署「徐調孚注,王幼安校訂」,原來「王幼安」又是王仲聞,前言校語中隻字未提,我又焉知「幼安」竟為「靜安」次子?
一九九九年中華書局刊出《全宋詞》簡體橫排本,古古怪怪,竊以為有失斯文,既於文本上無有贈訂拾遺,卻在字體上偷去筋筋骨骨,一切彷彿由來無端,只添了「王仲聞參訂」五字,卻原來此五字竟然來之極不容易!我太眼拙了,年前讀中華書局老將沈玉成(他的《左傳譯文》誰人不識?)八十年代一篇《自稱宋朝人的王仲聞先生》始知︰「我願意借這個機會向中華書局諸執事提一個衷心的希望,王仲聞先生的署名當時(六十年代)既已商定,現在撥亂反正已經十年,以後如果重版《全宋詞》,應該恢復這歷史的真實。」
歷史的真實是王先生於六十年代初成了中華長期臨時工,輔助唐圭璋校訂增補其三十年代初版《全宋詞》,歷四五年而竟功,遂有一九六五年之傳世新版,書上隻字未提王先生,越四年,先生於是年十一月十二日服毒自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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