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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2月16日

張綺霞 幕後人語

導演曾翠珊 探索女性情慾

香港社會看似開放,卻遠比其他國際城市保守,性教育多年來付之闕如, 偏偏性又在各媒體中大書特書。女性在各範疇擔任高職時,也往往被要求塞進各種好女人形象中。敢於探索自己情慾的女人總是歸為「淫蕩」或「壞」,惹來奇異目光。女導演曾翠珊(Jessey)一向關注本土與女性題材,在《河上變村》中她以鄰居劉婆婆為主線,以老一輩的女性生命扣連蠔涌乃至香港的歷史,最近她計劃將目光放在同代人身上,籌備資金拍劇情片《非分熟女》,探索她們在壓抑氛圍下的情慾。

香港社會對女性情慾的壓抑一方面是土地問題,狹窄空間中任何聲音和動作隨時都被鄰居察覺,難以有探索情慾的私隱,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傳統文化對女性的限制。Jessey在蠔涌的圍村成長,爸爸是華籍英兵,家裏管教特別嚴,讓她對父權中女性壓抑感受深刻。

「壓抑了很久,我小時候就如TB一樣, 女同學都打扮漂亮,而我則討厭男同學注視她們的眼光。也不敢露出身體,如果穿少了,父親一回家,就立刻用棉被蓋住。睡到一半,父親會叫你起床倒垃圾,作為懲罰,就如軍訓般。這種影響或許是潛意識的,我很後期才談戀愛,曾以為自己很開放,卻發現其實是很保守的。」

一次她與編劇說到某個失婚女人離婚後仍保持處女之身,便想到從這個真人個案發展成探索女性情慾的情色電影《非分熟女》,還加入身邊其他女性的經驗,也有社工朋友的意見,「如今女性要兼顧對外對內的多個崗位,每方面都要做到很得體,因此在現今的世代,似乎不只說要解放,而是要在許多問題中尋找出口。」

打破傳統觀念

電影故事講述主角小曼與結婚5年的丈夫離婚,看似幸福平靜的世界一下子被打破,她回家接手父親的茶餐廳,遇上以性愛為煮食靈感的廚師,從起初的鄙視,到慢慢學會打開,開始煮食和情慾的探索,發現更多未知的自己。小曼也是Jessey與其他劇組人員活出真正自己願望的投射。

在保守的目光中,女性的價值與婚姻掛鈎,及時嫁出不做剩女就算成功,婚姻失敗就是人生的失敗,劇組希望這些觀念都可在電影中打破:失婚不一定悲慘,受傷反而是解放的契機,讓人探索更豐富多彩的世界。就如不吃辣的人往往不是因為他們不能,而是不敢。在電影中,他們將菜式的探索與性的探索扣連,以食慾帶出不可被言說的性慾。

戲中小曼穿梭於兩個男人之間,然而情慾與關係之間的平衡,並非電影處理的重點。「比較着重的是她如何打開自己的感官,找回自己的身體和思緒的自由。多年來她都是在父權中一個很乖、很典型的好女性,或許有一刻她也會想自己是否要安逸,要走進另一段婚姻,也想被社會承認,但最重要的是她經歷過這段旅程後了解自己真正想要什麼。」

花了一年多時間調查和思考,終於完成劇本的第一稿,過程中也加入了男性編劇,以免敍述太過一面倒。在發展劇本的過程中,未婚的Jessey和已婚的監製楊寶文(Polly)對故事也有不同看法,最後她們發現,無論走進婚姻與否,在關係和情慾上,每個人都面對近似的問題。Jessey說:「就算結了婚,每個人都是自己一個的,最後都只能孤身上路。對於自身情慾和身份的檢視,其實什麼人也能聯繫。」

而在男性主導的電影圈中,女導演往往要面對許多標籤和成見。雖然Jessey作品富有女性特質和關懷,但Polly笑言,現場的她其實非常硬淨,Jessey自言:「好像很多事情都要撐住,要表現到不需要別人幫,很強的姿態,劇組共有近百人等着你喊cut,其實每天都承受很多壓力,但你內裏仍有女性的軟弱,身體心理上都與工作夥伴不同,也造成壓力。」上一次她們拍攝商業電影《香氣》,監製、出品人和導演都是女性,在內地拍攝,男主角是韓國人,在男性主導的氛圍中,Polly也承受不少壓力,她形容交涉和拍攝過程如衝鋒和打仗,「最重要是擺出平等的心態,表示男與女去談是沒有分別的。」

身體不受限制

《非分熟女》現還處於籌集資金階段, Jessey已遇到不少「電影打算露幾多點」的問題。她反問:「為何要以此作我們表現的框框?」就如女性在展露身體時往往會顧慮到社會的目光,而電影最希望的就是將這些界線打破,「我不希望觀眾走進戲院就是等她露點和不穿衣服,也不是為了娛樂觀眾而暴露或晒冷。」

因此她關注的只是如何讓身體不受限制,呈現自由狀態。「我認為最重要的是演員要先放開身體,讓他們覺得身體不是需要隱藏的。在拍攝空間內,我也希望不是由一群穿很多衣服的人去凝視一個裸露的女演員,就如在沙灘,所有人都可以穿很少,而且不覺得有問題。最重要的是讓所有人都感受到自由和舒服。」

她大嘆近年無論是社會還是電影世界都愈來愈壓抑。「八十年代的電影比如今更開放,不知為何整個社會愈來愈繃緊。」她舉例,一些電影只需要講性器官已讓人很興奮,但真正的性自由和解放是否只停留在此?可否有更多不同聲音的電影?

最近《非分熟女》入圍今屆香港亞洲電影投資會(HAF),有更多機會尋找投資者和發行商。Jessey過去的創作既有獨立電影也有商業作品,但她認為不應以此作為取向的分野,自己只是根據故事本身而決定適合的形式和規模。「電影是燒錢的,因此不得不去計算,只要不離導演的創作自由,妥協都能平衡,我覺得都可接受。」

她曾在內地居住多年,又多次在內地拍戲,參與過《色.戒》等拍攝工作,而她執導的電影,團隊成員往往來自亞洲各地,因此從未以「本地創作」來作定位或限制。她認為「本土」不需要整天掛在嘴邊,如這套電影,本身的環境氛圍已很本土,若要將這元素放大,恐怕會蓋過故事本身。「作為香港人也會有想捍衞文化的使命,但不一定什麼都要把每個作品都fit in類似的調子中,這恐怕會本末倒置。追求民主自由是希望社會有更多元的聲音,為何要在創作中否定這種自由?」

「總是有人問,這是否一個很壞的時代、很壞的氣候?作為參與者,我們更覺得不應該只跟隨某種聲音,要各自發出自己的聲音,相加起來才有更多元的未來。」她不反對內地資金或合拍片,最重要是作品是否好電影。「有些內地電影我也很欣賞,而且不少港人的生活也靠近內地,也可以有相關的電影,應持開放態度去看,希望環境更多元,投資者也放心和大膽讓不同電影出現,一如八九十年代香港電影的狀態。」

撰文:張綺霞

[email protected]

攝影:陳縱宇

部分圖片由受訪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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