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2月11日
知名室樂組合艾默森弦樂四重奏(The Emerson String Quartet)1月底再度訪港,在香港國際室內樂音樂節上演出舒伯特、蕭斯達高維契和孟德爾遜等人的室樂作品。
筆者上次在香港大學音樂廳欣賞他們的演出,是2013年夏天。當時,英國大提琴家保羅.華特健斯新近加入,四重奏正面臨成員磨合和音色調整種種考驗。聽罷1月26日香港大會堂這場音樂會,筆者發覺此前的擔憂幾無必要。當晚,這一獲獎眾多的四重奏依舊為觀眾獻上了如教科書一般精妙且不失水準的演出。
繽紛而豐盈
艾默森四重奏這場音樂會的選曲,可以用「戲劇化」一詞概括。上半場舒伯特第十三弦樂四重奏(D 804)「羅莎蒙」與蕭斯達高維契四重奏第十(op. 118),雖然創作年份相隔一百多年,卻都是浪漫意味濃郁的作品,都意圖凸顯旋律的高低起落,情緒在緊張焦灼與安寧平和之間不停拉扯。下半場的孟德爾遜第二弦樂五重奏由艾默森與加拿大中提琴家托比.霍夫曼合作,同樣將這首十九世紀中期浪漫主義鼎盛時期創作的曲目,奏出繽紛而豐盈的美感。
這隻上世紀七十年代成立於紐約的弦樂四重奏,之所以能在競爭激烈的古典樂壇屹立不倒,除去樂手精湛的技巧和深厚學養之外,還要歸功於他們特立獨行、激烈刺激的演奏風格。誰能想到,四位彬彬有禮的紳士一旦登台演奏時,會令到樂器發出如裂帛如嘶吼一般的聲響呢?這一風格,在當晚四人演奏蕭斯達高維契第十弦樂四重奏的時候,表現得尤為明顯。
前蘇聯作曲家蕭斯達高維契雖然活躍在二十世紀現代音樂方興未艾之時,但他的作品,特別是那十五首弦樂四重奏,仍然深受浪漫派作曲風格的影響。完成於1964年的這首降A大調第十弦樂四重奏以四樂章結構寫成,大致遵循「慢─快─慢─快」的節奏,形式上與同時期創作的第九弦樂四重奏相比,更顯得中規中矩。
作曲家創作該曲時心境並不明朗,故旋律間充斥着緊張、猶豫與不安。艾默森四重奏各擅勝場將各聲部的情緒推向極致,且在這淋漓宣洩的演奏中,找到聲部間的互動乃至平衡。演奏第二樂章時,小提琴與大提琴的唱和頗堪玩味。當第一小提琴在高音區以大跨度的四音音型為奔放熱烈的旋律添柴加火的時候,大提琴在低音區持續以大量翻滾跳動的碎音為全曲造勢;當小提琴聲部昂揚向上攀升的時候,大提琴不斷奏出下行音階。一揚一抑間,也拓展了曲目本身的表達空間。
個性vs共性
除去這些奔放熱烈的亮眼瞬間,艾默森四重奏的舞台魅力還在於他們不論伸展抑或收束情緒的時候,每每顯得恰到好處。他們的抒情飽滿卻不誇張,聲部進退間有章可循,在感性的、澎湃的音樂表達背後,仍不乏「理性」的支撐。
在筆者看來,與「克制」相比,抒情更顯得容易一些。如果音樂家或室樂組合在舞台上僅僅憑靠汪洋恣肆的情緒或煙火般繽紛的技巧,觀者往往難以被他們的演奏說服。為什麼英國畫家透納作品《海上漁夫》的視覺效果如此震撼,不是因為整個畫幅充滿了光,而是因為畫家在漆黑夜裏,在迷茫海面上,獨獨畫了一道光。
或許,只有當室樂組合中每位成員深諳「光暗對比」之道的時候,他們的演奏才能在「個性」與「共性」之間,找到一處恰到好處的交集。用音樂抒情不難,敍事也不難,難在一切都「恰到好處」。艾默森四重奏能夠將當晚這三首戲劇味道濃郁的作品演奏得「恰到好處」,正正顯示出四位音樂家的深厚功底。這功力遠非一朝一夕可得,實是四人在古典樂壇積澱並打磨多年的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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