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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1月13日

安娜 紙上聲色

打者愛也

電影節CineFan1、2月節目「成瀨巳喜男Encore!」展出了兩部早前成瀨回顧未有放映的作品,其中一部是1953年的《兄妹》。乍看之下,《兄妹》最教人意料不到的是戲中劇烈的肢體暴力和語言暴力。在成瀨其他電影裏,即使有動粗掌摑或惡言咒罵,都是點到即止,大部分的憤恨也只是在內心爆發而不會訴諸暴力(1957年高峰秀子演刁妻的《野蠻》或許是另一例外)。《兄妹》的兄長伊之吉(森雅之飾)與妹妹阿文(京町子飾)但凡碰面,伊之吉就會不停挖苦挑釁,用各種難聽的說話侮辱妹妹。在電影高潮一幕,阿文忍無可忍,還口也還手,兩人掟碗、反枱,又扯又拉的由室內打到出門廊,打到連母親都無助地跪在席上抽泣。如果說人際間激烈的感情與衝突一直都存在於成瀨的電影中,為何這一部會體現成分外赤裸的暴力?

《兄妹》改編自室生犀星三十年代的同名小說,故事講述居於東京郊外多摩河川上的赤座家,二女阿文懷了孩子,受人閒話,在家中就給不務正業的伊之吉譏諷,阿文惟有返回東京。過了一段時間,一名年輕靦覥的學生小畑來訪;他正是讓阿文懷孕的人,他是專程前來向阿文道歉的。但他找不着阿文,反而與她的父母談了一會;離開時,小畑給伊之吉拉到礦場痛揍了一頓。3個月後,阿文回家探望父母,伊之吉對她的態度並無改變,當她得知哥哥對小畑動手,立刻氣上心頭,向他還以顏色。

3個段落

電影的情節可分成3個段落,在這3個段落中我們看待伊之吉的態度會有不少變化。電影介紹他出場時,他有工不返而去跟女伴在街上蹓躂;當他發現父親的身影後,馬上遁入彈珠機店。他罵阿文是污穢、不名譽的女人,但他本身在操守行為上也不見得高尚。在這個段落裏,我們很快會覺得伊之吉無理取鬧和無情。我們心裏不禁問,伊之吉與阿文好歹也是兄妹,緣何他會如此過分地出口傷人?

第二段落讓我們了解到伊之吉的另一面。他對小畑拳打腳踢時,同時述說對阿文的美好回憶——他由阿文幼兒期起就照料她、與阿文做什麼都在一起、他倆的感情比親兄妹還深。伊之吉一邊哀嘆阿文已被糟蹋,另一方面又替自己辯解,說他把阿文痛罵,是希望家人會討厭他從而能對阿文寬厚些。得知他一切無法在阿文面前明言的「隱衷」後,我們會對他改觀,並會重新審視他的所作所為。

然而,去到第三段落,我們似乎又不得不因伊之吉的行為而調整一些看法。他的表現教人覺得他就是看阿文不順眼,在他身上,可以看到他對妹妹必罵之而後快的衝動和滿足感。如果他在第二段落說「罵阿文是一心為她着想」並非謊言,那麼可以肯定這並非事實全部。《兄妹》的其中一個核心主題,就是伊之吉無法用暴力以外的方法表達對妹妹的愛。為何如此?我認為是跟他某種價值觀有關。他對女性的看法保守而偏狹,他接受不了一個賣笑為生、與多個男人有關係並曾懷孕的女人會是「好女人」。除了憤怒與鄙夷,他不懂用其他眼光去看待阿文。他必須將今天的阿文看成是「墮落」,由以往的天真女孩墮落成眼前放浪不要臉的淫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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