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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12月30日

心雨 熒幕焦點

斯里蘭卡戰火餘生 折射環球難民問題

《流離者之歌》看似爆冷獲得今年的康城電影節金棕櫚獎,其實不然。

難民是近年各國都關注的全球性社會問題,以這題材作為電影主題,自然成功引起具前瞻性的評審人員關注。法籍導演積克奧迪雅一直是康城寵愛的才俊,其2009年的《先知》及2012年的《銹與骨》均是競賽項目,新作當然亦備受各界注目。

積克奧迪雅的作品都有着相同特色, 不論《先知》、《銹與骨》還是這次的《流離者之歌》,故事主人翁都是一些處於社會邊緣、身份卑微的低下階層人士,都不是過着自己理想的生活,性格都是沉鬱內斂,情緒都是低落不開心的,生活總是被籠罩在一片灰色之下。

導演的作品都非常受各地影展推崇,當中尤以法國康城影展最為吹捧,他經常成為座上客。

《流離者之歌》的畫面相當灰暗,那些灰沉沉與泥土色調,給人黯然又污穢的感覺,這就是難民的人生嗎?故事具有國際關注的難民命題,自然比《銹與骨》更能吸引外界視線。其實當中男女主角的關係跟《銹與骨》很類近,都是宿命令彼此遇上,但宿命也令兩人分不開,不是因為郎情妾意,卻是因為現實生活問題而不能分割。當全球關注的社會問題融入一段男女關係中,社會責任令作品走向國際,成為一個受關注的現象。

三百多年問題不變

是次故事發生在斯里蘭卡的內戰後, 身為猛虎游擊隊成員的迪盼喪失了妻女。為了成功逃亡,他在難民營分別找到素未謀面的單身年輕女子耶妮莉及9歲的孤兒妮亞,三人冒充一家三口尋求法國政治庇護,成功逃到巴黎落地生根,獲派一個位於市郊的小單位。

但耶妮莉一直視英國為目的地,她的親人都在英國,迪盼卻為自身問題而硬要耶妮莉留在法國,兩人關係建立在一些不情不願的事件上。以為從斯里蘭卡逃亡到法國後便前景一片明朗?想法未免太天真。以為文明地方就會有和平,原來是很錯的想法。世界上似乎除了冰島外,每個地區都有屬於它的潛在危險。法國是文化滙集的國家,自然會有不同問題存在,3人在巴黎安頓下來後,迪盼在住所附近當上大廈管理員,開始有穩定收入,與「妻女」過着表面正常的家庭生活。但內憂外患豈會如此容易平息,正當他以為可以享受自由時光之際,新的挑戰卻一浪接一浪。那些文化差異、受人歧視、語言障礙、經濟壓力等都成了生活上的羈絆。他甚至發現自己居住的地區被黑幫和毒梟包圍,生活備受威脅,耶妮莉以為找到一份很好的鐘點家傭工作,卻原來是為黑幫頭目照顧家人,終日活在遇上槍戰的惶恐中。迪盼和「家人」生命再次受到死亡威脅,他的戰士本能被喚醒。

劇本創作靈感據說來自法國啟蒙運動旗手之一的孟德斯鳩寫於十八世紀的《波斯人信札》,該書借波斯來抨擊法國政治問題,用局外人的視角探討法國生活的不開明問題。三百多年後的今天,法國社會依然存在着各種文化衝擊與碰撞,對政治與自由的討論似乎永無止盡。而將視角偽裝成異鄉人來討論法國國內的政治議題這個方法,現在亦用於《流離者之歌》中,以旁觀者的角度來標榜客觀性,令事件演繹得更為全面及立體化。

從異鄉人視點出發

國與國之間的文化衝突從來沒有平息的一天,這非但不是法國獨有的問題,每個文明社會亦有機會收容他國難民,近日這問題已蔓延至全歐洲,尤以持最開放態度接納敍利亞難民的德國面對最大挑戰。

香港近日亦有一部電影《踏血尋梅》是以新移民的視點來看香港社會的疏離問題,當中的政治意味不及《流離者之歌》濃厚,卻以文藝色彩為新移民作出一次情緒的抒發,表達在社會生活當中一些人總感到被拒諸門外難以融入的寂寞。那種被社會遺棄、忽視,很想努力卻無從入手的無奈,的確會令人生活得很痛苦,有時甚至不知道當初到底為了什麼要移居此地,因為寂寞似乎比任何東西都更易令人變得脆弱與不堪一擊。

話說回來,導演積克奧迪雅有着敏銳的洞察力,亦努力地融入難民的世界。《流離者之歌》選用斯里蘭卡音樂來慰藉主角們的思鄉之苦,是對他們的尊重與理解,明白到當一個人思念家鄉時,聽着老家的音樂可以彌補地理上的距離。相對之下,這手法顯得王家衛的《春光乍洩》有點不解鄉愁,王家衛不斷以探戈及西方音樂作為背景音樂,如果站在同理立場來說,戲裏播放的應該是廣東歌吧?

《流離者之歌》導演的視點幾乎都能從難民的視野出發,即使國籍迥異,依然能消除地域或身份之別,以最貼近難民的立場來帶領故事發展。這無疑是令人深深佩服的地方,要放下個人或社會造成的成見並不容易,積克奧迪雅卻能做到。

他總是站在邊緣人的角度看世界,雖然這樣的世界往往令人感到寸步難行。他展現的難關不論如何艱過,始終都能夠跨越。世界即使苦不堪言,他的結局總會為觀眾帶來一絲光明,就算是一些觀眾覺得應該不會有好結局的故事,他都會打破常規注入希望。

今次這部戲的切入點同樣從男性角度出發,跟《銹與骨》雷同,男主角迪盼心靈寂寞、背負沉痛回憶,曾經身為游擊隊的他在新國度生活只想遠離戰火,卻發現戰火總是衝着他而來。他想扔的都扔不掉,想抓的又抓不住,他一心與「妻子」耶妮莉展開美滿生活,她卻將其拒諸千里。在耶妮莉主動要求下,他們這對掛名夫婦曾有一刻的溫存,令一直寂寞到不行的迪盼一顆心被敞開。之前一直封閉的心,一經打開,愛意隨之釋放,這是能夠預知的事情,而看着耶妮莉一路的反應,大家都以為這顆心不會得到回應。當他絕望得要搶走耶妮莉的護照以防她偷偷逃走之時,簡直就是《春光乍洩》內的黎耀輝,怕另一半會跑掉,所以將其護照藏起。

社會命題包裝感情

當關係走到這一步時,就像是將死期延緩似的,明知最終還是有人會把繩索剪掉,只是垂死掙扎為自己爭取多點時間接受現實而已。耶妮莉其實只是不願活在一片戰火之下,她受夠了,法國不行便到英國,她至少還有最後的希望。但迪盼卻沒有,這已經是他的最後一步,他不好好守着手中所有,往後便會重投孤獨的懷抱,將來只會比死更難受。

他深知在法國做低下層,法國人是不會與他為伍的,他的同鄉、能夠理解他、與他較為相近的就只有耶妮莉,他一定要守着她。這是需要,從需要中衍生出愛,不知愛的成分有多少,只知生活中不能沒有對方。在邊緣上生活,只能苟且偷生,令人聯想到韓國導演李滄東《愛的綠洲》,兩個智障人士遇上了,所有旁人都視這對男女為一個災難,但他們卻樂在其中,只知彼此有需要在一起。此片的男女多了一份交流是積克奧迪雅的作品當中沒有的,他的作品傾向男女感情欠交流,只因宿命而令彼此遇上。

《流離者之歌》成功的地方在於以社會命題包裝一段感情關係,將小情小愛推向世界舞台,同時將社會議題引來更多人關注。不關心政治的,可當作是《銹與骨》那種情愛藝術片來看;關心政治的,那段情感亦是一個附帶甜點。積克奧迪雅再次將其作品的層面推得更廣,讓世界更多觀眾能夠接受與欣賞。

撰文:心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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