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12月23日
常說,戲劇是時代的產物。最好的戲劇,必定超越時代、國界及語言限制。另一方面,唐朝諫議大夫魏徵說:「夫以銅為鏡,可正衣冠;以古為鏡,可知興替;以人為鏡,可明得失。」因此,舞台上的真實歷史故事,往往不單純是一齣戲劇,更應能讓觀眾從歷史中觀照自身狀況,予以反省。
在葵青劇院觀賞劇場空間製作的《布拉格.1968》,叫人看得動容,不無原因。
一批青春熱情、充滿朝氣的大學生,在新領導人上場實施改革之後,滿以為國家將有更美好的未來。豈料,保守派為了鞏固本身權力,於是尋求外部軍事介入。坦克車隨之入城,軍隊四處搜捕,人民的自由蕩然無存。為了喚醒國民的意志,大學生決定用抽籤方式,輪流自焚,以年輕的生命發出呼聲,激發國民爭取自由的決心⋯⋯
劇場裏演出這樣的故事,早已超越了地域限制。布拉格四十七年前發生的歷史,至今仍然激盪人心。畢竟,民主、自由、平等、公義,在現代社會都是普世價值,沒有爭議餘地。
然而,現代社會亦講究理性批判,正如不少劇評人看戲都要設定心理距離:不要過分投入,不要被煽情擊倒,必須抽離地作出客觀評論。
我看《布》劇的時候,內心一直都存在着以上的掙扎。為此,我仍然盡力地「看戲」,看看導演余振球怎樣演繹這個嚴峻的劇本。
群眾力量激勵意志
開場時,葵青劇院偌大的舞台,散落了中小學常用的舊式學生書桌及椅子。演員們就像砌積木般,將桌椅搬動成廣場、警察辦公室、咖啡座等場景。根據原著劇本的音樂劇格式,角色在不同場口演戲及歌唱,徐徐敍述捷克布拉格自1967年起發生的政治變革。
雖然原劇在歐洲受到歡迎,但我覺得作為音樂劇而言,劇本的個別音樂位,例如妓女之歌的切入點並不理想,整體上歌曲的編排並未配合劇情推進,這情況以上半場為甚,令節奏顯得拖沓。不過,下半場的氣氛頓然變得火紅。角色們不分身份主次,不徐不疾地合力將桌椅堆砌起來,接着葵青劇院的旋轉舞台發揮功效,將桌椅原先的角度轉換到觀眾正面,舞台赫然出現了一架坦克車形象。再往下來,大學生角色被搜捕、壓制;人民群眾角色在劇場各個角落揮舞旗幟,發出呼號。凡此種種場面,舞台上都有接近四十名演員。全劇具有獨唱(solo)成分的主要角色至少十三四個,其餘差不多三十個就是群眾角色,但是各角色都展現出一份強烈的團隊精神,精神抖擻,無論舞蹈、台位,以至集體誦讀台詞都十分整齊。我想:他們確實排練充足,抑或是受到劇中年輕人的意志而鼓動?
劇情發展下去,抽籤成仁的角色Jan決定引火自焚,飾演者施標信感情投入,眼泛淚光。其他演員則配合視覺效果擺放蠟燭,一列燭光在舞台上圍繞着Jan的身體,讓觀眾一同為年輕生命作出哀悼。
排練難度顯而易見
我也曾懷疑導演是否刻意煽情,鼓吹年輕人無端犧牲性命?但劇末看到兩位主要角色,陳健豪飾演的Victor和麥智鈞飾演的Valerie,從舞台平面小心翼翼地踏上桌椅搭建的高台,周邊的群眾演員亦專注謹慎地輕扶着他們往上爬,我便肯定這個演出是導演連同所有演員(也包括後台人員)齊心經營的成果。
事實上,看演出時我也有抽離的時刻。在現時香港劇壇往往因為製作成本,導致大部分劇目都只由四五位演員演出,劇場空間排演《布拉格.1968》的難度是顯而易見的。與此同時,康樂及文化事務署在現時的政治氣候主辦《布》劇的粵語演出,雖不能就此作為官方支持文化藝術的指標,但怎也顯示康文署對劇目內容不設任何限制,演出團體才可有較佳的財政能力來製作如此具規模的演出。
我不想自我設定心理距離,我要認定這是本年度香港劇壇其中一個最重要的演出。
撰文 : 佛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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