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12月12日
舊同事邀請我到東京參加畫展開幕禮,父親也約好了相識三十載的朋友戶張東夫,但大前提是「不要打擾老先生」,說要到達日本才打電話聯絡。短行總得有些安排,怎能完全隨意?戶張的女兒一家住在加州聖地牙哥;我去年才去探望她,要是戶張夫婦在感恩節和聖誕節前後往美國探望她們,我們便見不了面。「還是不要預早麻煩人家。」父親堅決說。
我做了中間人,代表雙方聯繫,在「隨意」之中找共識。父親想去看傳統歌舞伎,但不想我在網上預訂門票規限了行程,也不願跟日本朋友事先張揚。戶張先生的性格跟父親一樣,不戴手錶,沒有手提電話。他住在千葉縣,年紀比父親大,70多歲仍活躍於文壇,集作家、藝評人、大學講師於一身,最喜歡中港台的藝術文化。所以他們依賴舊有回憶,相約在新橋東京第一飯店,然後去東銀座歌舞伎座(Ginza Kabukiza)。
充滿智慧
那天上演的是「吉例顏見世大歌舞伎」,慶祝松竹創業120周年。戶張提議看源平布引滝所著一劇《實盛物語》,於是冒着雨在門口輪候「一幕見席」,意思就是只觀賞其中一幕的節目。平常日大清早,幾乎也座無虛席。我們進場後用500日圓租借了提供英語字幕及解說的電視屏幕,再找出故事背景。原來前半部非常悲壯,說的是平家全盛時期——源義朝被平經盛打敗後,他的弟弟源義賢拚命保護象徵源氏的白旗。義賢最後戰死,他的側室葵御前身懷六甲逃亡,隱藏在老百姓九郎助的家。九郎助的女兒叫小萬,孫子叫太郎吉。義賢最後與敵人同歸於盡,臨死前將白旗交給小萬,讓她帶去給葵御前。小萬保着源氏白旗逃到琵琶湖邊,被追兵趕上,只好跳入湖中,接下來的故事便發展成《實盛物語》。
戶張看得着迷,父親則搖搖頭,難以相信荒誕的故事情節。之後我們去築地壽司清吃午飯、銀座木村家喝咖啡吃紅豆餅,一路上聽父親跟戶張談中東政局、台灣電影、孫兒的美日教育等。我看父親從容不迫,戶張則投入生活,想起中國畫家黃永玉一書《比我老的老頭》,引出宋代王觀《紅芍藥》詞:「人生百歲,七十稀少。更除十年孩童小。又十年昏老。都來五十載,一半被睡魔分了。那二十五載之中, 寧無些個煩惱。」他們雖是老頭兒,卻充滿智慧,對生命別有一番體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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