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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11月24日

張敏慧 一台風景

且說紅樓

「滿紙荒唐言,一把辛酸淚,都云作者癡,誰解其中味。」是粵劇《紅樓夢》的序曲。飾演賈寶玉、林黛玉的梁兆明、鄭詠梅,在我印象中,都是打得之人,出道時演武場戲居多,近年才多演些文戲長劇,而《紅樓夢》文藝腔重,算是一回考驗。

「林表姑娘嚟咗啦!」丫環們興奮地傳話。音樂起,鄭詠梅背台細步上場,演黛玉「孤女投奔外祖母,乳燕離巢過別枝」的進府心情。梁兆明去賈寶玉上場,發現「從天降下林妹妹,好比輕雲出岫時」。寶黛初見的鋪排,可說是徐玉蘭、王文娟同名經典越劇的挪移,表現得體,予人第一個好印象。

辛酸淚盡情癡

明駒粵劇團《紅樓夢》編劇者誰,場刊沒註明,一部《紅樓》巨著要濃縮在三個多小時裏演完,絕非易事,這齣戲從〈黛玉進府〉到〈幻覺離恨天〉,是任劍輝白雪仙粵劇與徐玉蘭王文娟越劇的合併本。九場戲沿着寶黛的主線,黛玉進府、識金鎖、閉門羹、會琪官、笞寶玉、王熙鳳獻策,甚至洞房驚變,敍事而沒下重筆,時間關係,沒辦法。葬花、焚稿歸天、幻覺離恨天幾場戲比較深度細緻,給予演員足夠空間發揮。

演員合拍曲熟,全台認真。男女主角外,阮兆輝的長府官,廖國森的賈太君,黎耀威的賈政,黃葆輝的薛寶釵,文雪裘的紫娟,黃寶萱的王熙鳳,文俊杰的琪官,以及賈府上下眾多人物,選角搭配不隨便,衣飾調和不馬虎,很整齊的一台戲。

梁兆明扮相佳,他很用心演個嬌寵多情的寶二爺,好幾分像他師父林錦堂,但謹慎中少了點眉梢俊秀氣。捱父親笞杖後,在怡紅院側身躺着不理睬寶釵,坐着無所事事,很能表現出大男孩可愛的一面。黛玉來探病,梁兆明一時記得,但一時又忘記抱病受夏楚之痛,表現不連貫會讓人覺得演員還不在人物裏。

鄭詠梅動了腦筋設計,〈進府〉時的離家不捨,獨腳戲〈葬花〉唱中含身段,是傷感,沒有太多愁眉苦臉,處理得當。演到黛玉絕望中含淚〈焚稿〉,含恨〈歸天〉,她的淒涼聲咽,觀眾不禁喟然太息。黛玉與紫鵑若能較多交流,演繹一對脫俗又情真意切的主僕,那麼,紫鵑守護、黛玉淚盡的哀傷氛圍會更讓人心碎。

梁兆明鄭詠梅踏踏實實,本本分分地演,證明他們不光是「打星」,允武亦能允文。兩人演出了寶黛愛情一把辛酸淚,至於情痴味,則境界還未到,優雅內在氣質則可以再培養。

此恨長留天地間

黛玉素淨,不會穿得花花綠綠,鄭詠梅做到了。鮮紅指甲油卻是否貼近人物性格?黛玉、紫鵑鮮艷奪目指甲油,是否配合中場休息後,焚稿、歸天、祭奠幾個連續場合?將心思也着眼小處,轉放在研究每個指頭手式上,演員藝術審美會上一層樓。

觀劇中又發現另一種紅色,是燈光,發放自音樂池的演員唱詞提示字幕機。此風實不可長!青壯演員對自己如此無信心,實在使人慨嘆。要是不願啃曲熟曲,或者不訓練用腦記曲的技巧,就別幹這一行。這晚所有演員均熟讀唱詞對白,當無必要擺個字幕機來令自己分心,不幸偶爾忘詞,就訓練自己的「執生」應變能力。懂得臨場「爆肚」為自己解圍,是粵劇演員的特殊本領,總比倚賴字幕機「出貓」好。

煞科散場了,尾場的悲情感覺有點不踏實。〈幻覺離恨天〉歌不是不好聽,舞不是不好看,是一場非常出彩悅目的折子歌舞,是坊間流傳甚廣很受歡迎的唱片粵曲,但約半小時的群仙舞動,放在這長劇尾聲,扯淡了悲劇情懷。假若黛玉歸天後是寶玉哭靈,哭靈後萬念俱灰,內場保留這段唱詞:「傷心拋下無靈玉,跳出豪門罪惡家,紅樓幻夢同煙杳,此恨長留天地間」,伴着寶玉步步遠離,入場,落幕,把悲傷凝定,相信效果會更佳。

長劇不演〈幻覺〉一折,對班主、演員以及觀眾,可能會若有所失,故我這個想法,也許亦是句荒唐言。

 

撰文:張敏慧

逢周二刊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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