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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10月26日

鞠白玉 北京內望

燥起來

蔣方舟是文壇看着長大的孩子,9歲寫專欄寫小說,談古論今,虛構下的人物對白超越了一個孩童的生活經驗和知識結構,她有冷峻的幽默,絕非不諳世事的天真妄語,而是有老靈魂的人假作天真,所以大家都要看着這孩童日後長成哪般。

從湖北考到清華新聞學院,19歲進京,從前別人對她是以文識人,突然一個少女以真面目在文壇示人,帶着一派故作老成,又掩飾不住忐忑,她講當年很有一種「拜碼頭」的誠惶誠恐,個個都稱老師,都是前輩,她怕自己從前擔的是虛名。天才兒童多有負累,最不能忍受的就是成年後人變成平庸,她得拎着一口氣。

早慧孤獨

大學時她比同學成熟早慧,人也孤獨,和同學沒交集,偶爾發句言,就看到投過來的目光是在視異類。她交往的皆是大人,學者飯局上談論什麼都會有人問小蔣怎麼看,她便嚴肅作答,表情舉止和穿着都刻意老氣。那些年她像包裹在一個巨殼中,漸漸明白於她而言,步入成人世界,首要學會的不是如何成熟,而是如何能重新開始再像個孩子,把天真爛漫的獨屬孩子的輕鬆找回來。大學四年裏她在京城更紅,隨筆、雜文、主持節目、講座嘉賓,隨着社交媒體的發達,她更被寄予「公知」身份,甫一畢業,23歲的蔣方舟就成為《新周刊》的副主編,麾下是一群比她經驗豐富比她年長的資深文化記者,而她的豐富,讓她成為自在的人,老成不見了,少女神色回來了。是睿智機靈的媒體人、作家,也赤子般地和帥男孩談起了戀愛。大學時曾說只可能會愛上老頭。

她的掙扎在於旁人的期許,尤其社交媒體上未曾謀面的所謂公眾強加於她的角色,先當她是公知,看她和總理的代表團去拉美訪問,又輪番攻擊她。她母親的網絡作家身份,也有人拿此大作文章質疑是否她童年之作是由母親代寫,她在輿論的浪尖上自有一番辛苦。常年接受採訪,總要說自己的心路歷程,一個從小到大被迫不斷剖析自己的人,覺得漸漸脫離了真實的生活。

「我不以他人對於『公知』的期待作為行動準則。」事實上跟總理出訪她有多重顧慮,但發現她的身份只是參加一個文學研討會,「對身份的顧慮愈少,寫作的自由愈大吧。」

筆鋒老辣

小蔣從前的文學野心是寫一部反烏托邦的長篇小說,閻連科最器重她,總說盼小蔣把長篇寫完,她寫到5萬字,忽地轉去寫愛情故事,9個短篇,箇中人物串連起來,暴露着她的情愛觀:「人們總是把愛情視作對於生活問題的解決方案和逃離路徑,但最後總是全盤失敗。」愛是徒勞無益的。

構建短篇裏的人物是一種練習,她將這部情愛故事視作一個喘息,「一寫完,寫大長篇的決心又回來了。」小蔣的寫作生涯近20年,堪稱筆鋒老辣的作家,但每次一出手都莫不是一手汗,她和閻連科的「對談錄」至今未被允許出版,因為她從前對時事的批判。

「我們那一代是為了吃上飯才寫作,而她們是因為熱愛文學才寫作,而且她們有比寫作更出色的本領,她們不必非靠文學吃飯。」閻連科曾這樣評價蔣方舟。但蔣對文學仍然有着信徒對宗教的虔誠和決心,她講自己每晚寫日記,常在心裏講:「我與我周旋許久,然後說:燥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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