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10月22日
音樂會聽得多了,便擅自將鋼琴家分作兩類: 一類樂意與觀眾溝通,將現場演出看成台上與台下的一場親密互動;另一類更特立獨行些,不在乎鎂光燈,甚至連演出前後的掌聲和鮮花都好像與己無關似的。
音樂神童
俄羅斯的鋼琴家列夫席茲(Konstantin Lifschitz)明顯屬於後一類。早前他在香港大學李兆基會議中心大會堂舉辦的《賦格的藝術》獨奏會(The Art of Fugue),像極了自顧自的一場獨白。雖然他一邊彈琴一邊側過臉去不理會觀眾,但台下眾人並不會覺得受了冷落──想來人人都能從巴赫這部未完成的偉大作品中,找到關乎愛恨、悲喜甚至生死的某種啟示。
適逢今年推出新專輯《哥德堡變奏曲》,列夫席茲在這場獨奏會中,延續了他近期對於巴赫鍵盤作品的專注。其實,他與巴赫的緣分由來已久。早在1993年,這位音樂神童17歲的時候,已憑藉首張專輯(涵括巴赫和勛貝格等人作品),獲當年格萊美獎提名。
定居柏林前,列夫席茲曾在意大利北部湖邊一座小村子裏住了很久,每天與陽光及新鮮空氣打交道,養成了親近自然的脾性。他曾在一次訪問中,提及自己從山巒、溪流和田野中,汲取了不少音樂表達上的靈感。當晚,他處理巴赫《賦格的藝術》(BWV 1080)一曲時,並未有意突顯這首曲目哲思與神性的一面,反而奏得爛漫活潑又不失嚴整。古爾德的管風琴版本和吉爾伯特的大鍵琴版本都稱得上神乎其技,是「仰觀宇宙之大」的姿態;列夫席茲對於該曲的詮釋,則是及物的,貼着地面,更有「俯察品類之盛」的人間情味。
我們每每將巴赫這首遺作架上神壇,動輒用形而上、關乎浩漫宇宙的語詞形容那些賦格和卡農中引人嘖嘖稱奇的對位技法,卻有意或無意地忽略了這些短小精巧旋律背後隱藏的幽默甚至俏皮。巴赫不像舒曼那樣愛走極端,也不是貝多芬式執着抗爭的模樣;他的作品固然以宗教音樂為主,卻從不乏俗世煙火氣,也不是虛高飄渺的樣子。列夫席茲當晚的演奏,時而熱烈浪漫,時而憂傷,時而扮一個鬼臉逗趣。總之,是多元繽紛的景狀。百多年的時光被擠壓至扁平,作曲家宛若朝夕相處的街坊。一顰一笑都熟悉,哪來的距離感?
多元繽紛
距離感可以縮短乃至消失不見,卻並不意味着鋼琴家可以用演奏鋼琴小品的愜意心態,來詮釋這些高妙精巧的賦格曲。耐心、尊崇甚至敬畏仍必不可少。不然,演奏者在處理第十二和十三段鏡像賦格時,又或者演奏最後一首未完成的四聲部三重賦格時,很可能會顯得手忙腳亂,或顧此失彼。其實,如欲恰當詮釋這些動輒雙聲部甚至三聲部的賦格作品,冷靜縝密的思維和飽滿的情緒缺一不可。若只有前者,曲目意味恐怕會損失大半;反之,若只關心後者,這部「複調音樂集大成之作」也便有名無實了。
音樂會末尾,列夫席茲加演了《哥德堡變奏曲》開篇那首著名的「詠嘆調」,用了不少彈性速度,隨性而不隨意,也是多少有些特立獨行的詮釋方法。當我們聽慣了圖雷克和索科洛夫等人超然冷靜的演奏,偶爾邂逅一些不循常理且令人眼前一亮的版本,反倒會留下些不易抹去的印象。
多說一句,今次音樂會的節目冊內容值得細讀,如果在英文版本之外添加中譯版本,則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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