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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10月9日

譚淑美 居港異鄉人

中環蘇豪之名始創人
偕妻守衞白沙澳客家古村

Tom和Lauralynn是對美國夫婦,他們隱居於西貢白沙澳村一幢估計約有150年歷史的客家瓦頂石屋。Tom的背景也有點傳奇,全名是Thomas E. Goetz,是最早(1996年)在香港媒體上稱半山酒吧區為「SoHo」的人,自此這區亦走紅起來。Tom在蘇豪開過8間餐廳及酒吧,最早進駐士丹頓街時,整條街總共只有三間西餐廳。

話說回頭,Tom居住的白沙澳村,是客家村莊,因遠離人煙,保存良好,有古老大宅甚至被評為一級古蹟。Tom指,其實不少原居民已移居外地,倒是老外租客不斷遷入,代替本地人守衞這條古村。可是,近年白沙澳亦被發展商看中,慢慢吸納土地,準備拆卸重建。Tom的業主,也有人接洽過。

他納悶地說:「右前方的大屋已賣出,是發展商故意讓它倒塌的,他們想興建200間西班牙式住宅。這是少有的客家村,如果失去它,真遺憾。」

西貢海下的白沙澳保留了一條完整的客家村落,有逾百年歷史。在西貢市中心乘坐的士約20分鐘,在公路旁下車,然後沿叢林茂密的小徑,經過清徹的小溪、農地,以及蚊叮蟲咬,走十多分鐘才抵達,居民只有19人,把來度假的住戶及農民計算在內,也僅約30人。

絕大部分租客是老外,「技術上,我們可以買屋,但屋主覺得時間愈久,這間屋只會愈來愈值錢。」他們斷斷續續租住這村屋十多年,自1995年起入住。

原居民業主要地要丁權,卻又絕大部分跑到外國去,如他的業主就身在英國利物浦,剩下外國租客幫他們打理祖屋。「我們要負擔維修費用,如天花瓦頂,沒有很多師傅有這技巧,你看,屋頂沒用半滴膠水, 全是逐塊砌出來的。」入住後,他們僱人為外牆髹漆,牆身亮麗,並不殘舊。他坦言租金便宜,實際金額則不願透露。

「數年前,有發展商看中這條村,不斷收購土地。」對方接觸過他的業主,也游說過隔壁住宅的業主。翻查新聞報道,原來白沙澳四成土地業權已被收購,有發展商向地政總署申請建屋,當中佔最多的是「新華書店湘江集團有限公司」,持有近百幅土地。

談保育,Tom亦聽聞最近灣仔同德押將拆卸,「業主想趁機賺一筆是可理解的, 但我們同時失去很多有價值的古蹟。」

「這是一條很美麗的客家村莊,我建議政府向發展商以地易地,」他道,「雖然我們不看電視,但會看新聞。最近聽到有個漁護署高官,在大浪西灣申建5間大屋,辯稱那是『我的家族產業』,有無搞錯!你的工作不是保護大自然?」他口中的高官是漁護署助理署長薛漢宗,數月前向城規會申請在大浪西灣鹹田灣村興建5幢3層高丁屋。

香港遇終身伴侶

白沙澳村有幾多年歷史,Tom做過考據。他指1841年有一批傳教士來到村莊, 並在1880年建立山上教堂,「因有村民,才有人來傳教,所以我們估計這屋有150年歷史。」

客家文化對他來說有什麼情意結?

「我去過很多地方居住,歐洲、南美。」年屆75歲,曾周遊列國開設貿易公司、在中區蘇豪開過餐廳、在越南教過書的Tom說:「但,來到中國後,我愛上廣東文化,最後在這兒定居下來。」

在香港,他也遇上半生所愛Lauralynn。那是1994年中環Ritz-Carlton的酒吧。「因有3年教學合約而來港,如果不喜歡,可去第二個城市。但在我來港後一個月,遇上他。」Lauralynn甜笑道。

Tom是離過婚的人,第一段婚姻為他帶來5個孩子。他和Lauralynn在香港結婚, 沒有孩子,「我們相遇得太遲了。」

白沙澳滿目舊村屋,城市人應很訝異香港竟保存如此完整的客家村。走入他們的屋內,地下連一樓合共約400方呎。推門可見一望無際的田園,「這是原有古門。」Tom道。木門夠懷舊,僅以木條互相卡住, 不見一把鎖,「非常有效、非常安全。」太偏遠,不怕賊,只怕蚊——故設有蚊網。

客廳和廚房在地下,睡房和洗手間在一樓,舊木樑分隔上下兩層,屋頂以瓦片鋪成,故意取走數塊,以膠片取代,滲入日光,「冬天更冷,夏天更熱。」然而,建築雖古老,但不論十級颱風或紅雨黑雨,屋內從沒水浸。

鄰居試過有蛇爬到瓦頂,飛墮入屋, Tom夫婦雖然未曾「引蛇入屋」,但也在田園間遇過不少野生動物。有野豬、猴子,「牠們在樹上打秋千,見到有人拿着食物便去搶!」Tom說。Lauralynn亦指出,有猴子試過搖撼鄰居的窗枝。「我們外出帶備木枝,牠們明白這是武器。」

客廳古樸雅致,如同博物館,身後裝壁掛了農夫帽、犁牛的籐織口罩,「戴了口罩就不能吃草,要不停工作,哈哈。」Tom又找來節日用的銅鑼,兩手一拍,發出轟然一聲。不少古董家具,都是他在這條村東找西找捎回來的,這時他手上有幾隻雞公碗,粗糙,凹凸不平,不知是多少年前的手製工藝品了。

然後,我們談到居住功能。百年大宅, 有自來水,有電力供應,不算太辛苦,但他們有「兩大挑戰」,其一是他們沒有洗衣機, 「每次要拿髒衣服到市中心的洗衣店,」他道,「第二是沒有超市肯送貨。」

兩人現兼職教英文,「到屯門上班,但你能否想像從這兒到屯門有多遠?先坐車到西貢,然後搭299X號巴士到沙田,再搭263號到屯門,再乘53號到學校,單程要用2小時!嘿!」Tom一口氣道。

想上網有PCCW提供的網絡服務,雖然電話線連上網(沒有光纖)月費要950大元,但他們必須保持對外的僅有聯繫。這裏,手提電話作廢,記者和攝影師的手機屏幕都顯示:「No service」。他們有兩部iPad、兩部電腦,沒有電視機。

廚房是木造U形櫃,白蟻蛀蝕到枱面出現凹陷現象。

從越南回歸養老

今年75歲的Tom,在香港定居已有36年,住過港島南區、清水灣、半山,後來從朋友得悉這兒有屋出租,遂把它租下來當是度假屋,「每個假期都來這兒,非常喜歡!」

自1995年起租下,期間有6至7年離開香港,給朋友住,近年回港後,不捨得這間屋,於是又搬回來,並成為長居住客。

「離港這幾年,香港樓價飛升之快,令人震驚。」他道,以一個退休人士來說,實在不能負擔。「香港物業市場真是很瘋狂,」他道,「堅尼地城很不錯,部分仍是舊香港,但400呎的物業索價800萬元?Lauralynn的父母在美國南卡羅來納州有間美麗大屋,三房兩廁有車房,還有野鹿看,那間屋才值100萬港元,且居民不用擔心2047年呢!哈哈哈!」他大笑道。

「難以理解你們這一代,如何會花這個價錢去買樓,真是癡線!」他嘆道。

他們曾經離港移居越南,經營兒童教學中心,但最後又回來了,何解?

「我們很掛念香港。」Tom說,「越南貪污情況很嚴重。」他覺得香港人做生意較老實,「扑鎚成交,交易就完成了。在越南?這法則不適用。」

Lauralynn接口說,「香港還有最大優點:安全。」她在越南,試過被電單車黨搶劫手袋,她不肯放手,被拖曳在街頭,送入醫院,手腕縫了6針。

他們又覺得香港交通便利,「很多人投訴港鐵常常誤點,但相比很多國家,它其實十分有效率。」Tom說。

他們視香港為家,無意回美國定居,打算在此地終老。「我們在美國沒有醫療保險,在那兒看醫生要花天文數字,實在無能力回去居住。」

雖然住得偏遠,又愛吃中國點心,但他們仍非常「鬼佬」,不時前往中環,在外國記者協會(FCC)吃午餐,對上一次到蘇豪不過是兩周前的事。即使不去中環,隱居在這條逾百年歷史的客家村,他和老外鄰居早已混熟,人人坐在石屋前喝紅酒、談天、聚餐,呼吸古屋群所釋放的靈氣。本周日(11日),新書《可以居──白沙澳鄉》有個發布會,屆時會有寫生、客家山歌對唱等活動,Tom為此還興致勃勃的買來手寫揮春,貼在門外裝飾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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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譚淑美

攝影:陳縱宇

部分相片由受訪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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