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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10月3日

湯悠 開卷偶拾

公審時代來臨

活在數碼年代,我們都在「看與被看」。我與你,隨時都有機會成為熒光幕上的主角。2006年《時代》雜誌的風雲人物早見端倪,封面是貼有一面鏡子的電腦熒光幕。「你」就是主角。我們隨時取起手機,按着社交網站的快捷鍵,滑看着別人的狀況更新,然後記錄下自己的生活點滴與眾分享。無奈角色總有忠奸之分,有人一舉成名,也有人名譽掃地。

So You've Been Publicly Shamed作者Jon Ronson採訪了在美國社交網上曾哄動一時的被當眾羞辱的「丑角」。他們沒料到一個魯莽的無心之失,或心情分享竟成為了社交網上被集體抨擊得體無完膚的對象。美國大企業任職公關的女士前往非洲時,在Twitter上寫了句:「希望我不會染上愛滋病。說笑。我是白人。」兩名男子出席科技座談會時說了一個黃色笑話,被前排的女士聽到並偷拍了照片;一名女士在紀念美軍的墳墓前自拍並做了一個不文手勢。結果他們大部分都被公司解僱了,前途盡毀,精神飽受煎熬,連累家人傷心,更遭受到強暴及死亡的恐嚇,甚至最終要找顧問公司幫忙「洗底」,洗去Google上的搜索痕跡。

網絡無人權

網絡的透明度讓大家搜尋到我們希望知道的資訊,同樣也可以被別人找到我們不希望別人知道的資料。每個人內心都有恐懼,恐懼被揭發。人們都似乎很懂得利用群眾壓力作武器,有時候礙於怕事或懾於對方的強勢,「我們」會保持沉默,利用手機的拍攝功能為自己發聲,讓大眾代為公審。作者也曾公開短片,利用輿論壓力逼令黑客刪除偽冒他身份的Twitter戶口。初時他自鳴得意,認為取回了公道。但自從訪問了一群被當眾羞辱的對象及美國德克薩斯州國會眾議員Ted Poe後,他後悔了,覺得自己的行為比起Ted Poe更可怕。在作者心目中,前法官Ted Poe是「公開羞辱」的表表者, 他曾判決一名醉駕青年10年內每月一次到中學及酒吧門前,高高舉起寫上「我因為醉酒駕駛而殺死了兩個人」的牌子。這種公開「我是罪人」的懲罰方式令人聯想到希特拉和一些極權國家的影子。後來作者再採訪該名醉駕青年,他說會永遠感謝法官,讓他走進社會當一個流動警告牌,使人對醉酒駕駛提高警惕,收阻嚇作用。青年覺得自己的補償很有價值和貢獻。作者最後語重心長地說原來Ted Poe一點也不可怕。可怕的是網絡上的「他們」。Ted Poe回應說:「對。『你們』很可怕。法庭上尚有人權,網絡上沒有人權。」

「我們」不是法官,沒有專業知識, 也不明白專業守則,卻在濫用私刑,徹底摧毀了別人以達一己私利,卻不會安排事後的心理補償與建設。法律上未裁定疑犯有罪前還會蒙頭或用馬賽克處理臉容。法官判刑的程序嚴謹而慎重,不是數分鐘內便可決定的事情。「我們」拍照和拍片,按「發送」或「轉載」一鍵,一秒的時間便把主角無遮無掩地送往公審的刑場上。「我們」不單沒有了解他們的背景和精神狀況,甚至連名字也不知道。

十八世紀的公開鞭刑基於人道立場,已分別於1837年及1839年於英國及美國廢除,但在這個「世界是平」的年代,人們竟換個數碼方式去遊街示眾。以往的施刑場所是地區性,現在更推展至全球也可以參與。「公開羞辱」的精神暴力猶如核武,使用不當即令生靈塗炭。且聽其中一個女受害人的心聲:「我有美好的事業,我很熱愛這份工作,但現已遠離我了,曾經是一片光明。我現在單身,但很難再約會了,因為每人都會Google約會對象。」

現代人或許都犯上了過於自我,甚至自戀的毛病,往往對事情的看法流於主觀而沒有同理心。《自戀時代:現代人,你為何這麼愛自己?》一書中,兩位作者Jean M.Twenge及W.Keith Campbell做了一些學術研究和調查, 顯示現代美國人大部分都自視過高,為了加強社會上的競爭力,一出生便被不斷灌輸「你是很獨特的」,還有「應有權益感」。

缺乏同理心

自戀的人比較缺乏同理心,注意力和話題只愛集中在自己,只知道自己和別人有什麼不同,而不知道自己和別人又有什麼相同。這個道理也很適用在書中「被羞辱者」及「羞辱人者」的身上。「被羞辱者」往往大言不慚或自私的行為而招致抨擊,而「羞辱人者」同樣沒有同理心地進行言語暴力。

萬一不幸地當上了熒光幕主角,怎辦?書中兩個受害人的做法是:找「洗底」顧問公司低調處理Google上的搜索痕跡,重新製作個人檔案,興趣是愛貓、愛吃雪糕、愛玩樂器等跟普羅大眾沒分別的檔案。這個做法跟《自戀時代》中改善自戀的做法類同,看看鏡中的自己與別人有何相同,而不是看看自己與別人有何不同,不表現得太獨特,是一個保險的做法,更能培養同理心。如果不甘於平淡,須像另一位一級方程式前老闆一樣,必須擁有很高的心理質素,完全不覺得是恥辱,甚至提出訴訟,懶理旁人的指指點點。《牧羊少年奇幻之旅》有一句關於活在群眾中的體會:「當你每天和同一群人打交道時,他們也會變成你生命當中的一部分了……他們會要求你改變自己來遷就他們,如果你不是他們所期望的樣子,他們就會不高興。絕大多數人似乎都很清楚別人該怎麼過活,卻對自己的一無所知。」

撰文 : 湯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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