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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9月24日

岑逸飛 生命通識

遠離顛倒夢想

《心經》有「遠離顛倒夢想」之說。所謂「顛倒」,就是把「真」的看成「假」的,把「虛」的看成「實」的;而「夢想」就是「妄想」。佛家教人「見如實,知如真」,也就是如其本來實質狀況的觀察和領略,其實所有動物和禽鳥都有這個功能,偏偏到了號稱為「萬物之靈」的人的腦袋,竟會冒生出許多古怪念頭,並且習以為常。

說「人是萬物之靈」也是一種迷執,其實人腦存有許多缺陷,喜歡製造假象,但人不自知,反而沾沾自喜。「顛倒夢想」就是假象,《心經》教人「遠離」,原始佛教的《雜阿含經》則說「厭離」,但不管「遠離」或「厭離」,都是翻譯字眼,梵文和巴利文都是nibbida,原義應是「失去興趣」。人因為欲念才去追逐「顛倒夢想」。

人腦究竟發生什麼問題?這要回到基本,從人腦結構和進化說起。現代美國腦神經科學家麥克萊恩(Paul D. MacLean,1913-2007)曾有「三重腦」(Triune Brain)的理論,用來解釋進化在人腦中留下的痕跡。在這種理論下,人腦被分成三個由各具主觀性、智力、空間和時間感的部分,分別是爬蟲腦、舊皮質腦和新皮質腦。

「爬蟲腦」(Reptilian Complex)的腦幹是人的生命中樞,掌管呼吸、心跳、體溫調節等生命功能,大約與2億年前的爬蟲類演化有關。舊皮層腦是「原始哺乳型腦」(Paleomammalian Complex),是人的情緒中樞,掌管食欲、性慾、憤怒及恐懼等情感,與大約1.5億年的原始哺乳類演化有關。新皮層腦是「新哺乳型腦」(Neomammalian Complex),是靈長類演化出來,是人的智慧中樞,掌管理論性思考、判斷、語言等活動,而人類胎兒的腦部,也是依此三重順序發展,由內到外,經過先後演化而成。

「三重腦」理論是上世紀六十年代提出的假設,經過科幻小說家卡爾.薩根(Carl Sagan)在其1977年獲得普立茲獎的科普名著《伊甸園的龍》(The Dragons of Eden)大事宣揚,備受關注。但踏入二十一世紀,「三重腦」理論已受到不少腦神經科學家質疑,提出一些反證,認為這個假設對人腦進化有過度簡化之嫌。可是若不從科學的精確性看,「三重腦」理論僅視為一種比喻,與佛家修行的「四念處」就頗有息息相關之處。

「四念處」又名「四念住」,不僅是原始佛教的禪修指南,在大乘佛教也頗受重視。念是能觀之觀,念念分明,英文是awareness,或mindfulness;處是所觀之境,英文是setting-up,或frame。為何要安住於四念處?這是因為眾生有四種顛倒妄見:一是於身執淨;二是於受執樂;三是於心執常;四是於法執我。

「四念處」是佛教修行的基本功,其順序是觀身不淨、觀受是苦、觀心無常、觀法無我,與「三重腦」理論的腦演化,頗為不謀而合。事實上,人的許多顛倒夢想,是「新皮層腦」搞出來的,所以修行之始,是老老實實,回到爬蟲腦的階段,去覺知身體及事物的無常性。畢竟呼吸是出生後的起始,也是死亡前的終結,所以觀呼吸是最容易掌握的入定法門,免受舊皮層腦和新皮層腦的影響,遠離顛倒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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