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9月23日
路加福音有寓言:農民撒種,有的撒到石上, 有的在路上,有的在荊棘上,有的在田上,只有在田內的種子得到足夠養分,健康成長。寓意信仰沒有根基很難存活下來。
一粒種子,當然嚮往荒郊野嶺或城市公園的環境,土壤優良,陽光充沛。萬一落在路邊的荒土,雖然也是自由,但命運就坎坷了,分分鐘未發育已夭折。植物生在城市夾界荒地,基土疏鬆缺乏營養有之、路人來回踏死有之、築橋鋪路連根拔起有之,尤其在香港這個瘋狂更新的城市,自由植物可謂朝不保夕。然而,石牆樹卻避開無情的石屎大馬路,與石牆相依為命,竟然可以幸存。街坊見這樹不阻路,自生自滅,少加理會。十載風雨過去,小樹變成大樹,與區內人日久生情,行人在樹下遮蔭,鳥在樹梢上唱歌,生命連上生命,悠然自得。這種快樂,老幼可以共享,富貧同樣可親,即使富人只是坐車經過,在車窗內看了也有點城市野趣。
潔癖管理一勞永逸
石牆生樹,樹根鑽入石縫抓緊泥土和吸收水分,支撐得好勉強,看了就牙煙,但老樹屹立不倒,百幾年的颱風也不會倒下。可是,現在老樹卻紛紛死於科學的樹木管理之下。科技進步之後,社會最大的危機不再是天災,而是嚴苛管理的人禍。颱風臨近?天文台發出衞星圖,將之分級分類,預測風向風速,於規定時間內發出警號,指導大家應變,減低生命財產損失。這就是現代社會的危機管理。然而,樹木卻不會依循官僚的風險管理而告知官僚:我們已採取應變措施了,於是樹木遭殃。
早前半山般咸道有大樹倒塌,傷及兩人,據報只屬輕傷。其後官方在般咸道斬掉四棵細葉老榕樹,示範一勞永逸的做法。對區內居民而言,官僚明顯不懂處事,令朝夕相對的老樹枉死。樹木專家說老樹經過適當修剪減低樹身重量的話,是安全的。「一勞永逸」式管理最有效率,官僚瞬間剷除了風險。九七之後,香港官僚只奉行潔癖管理,不肯以循序漸進、因時制宜的方式修修補補,互相協調,只是用手起刀的手法解決問題。「一勞永逸」式管理是粗糙的科學思維。這其實也不符合官僚自身的利益,修剪老樹、除蟲養護,風險若隱若現,要intensive care,這才是最符合官僚自身利益的嘛!可惜香港的官僚就是這麼的笨。
管理風險,最笨的就是一勞永逸、斬腳趾避沙蟲的作風,那是前現代的官僚方法。那麼,管文化藝術呢?手法是否笨拙呢?我住九龍東,每天經過工廠區,就想起廠廈內默默求存的藝術家,他們不礙大道的主流派,只求一室可供創作及演出,他們甚至未想過成名,也不會走出來要求政府興建什麼音樂館、視藝中心之類。要他們交商業價位租金?他們就由九龍灣搬去觀塘,再加?就由路口搬入幾條街,與廢品廠和修車場為鄰。
藝術生態自然而成
在小小地方形成藝術環境,為好事者提供精神文化的樹蔭,為小眾創作新鮮的藝術空氣,本是自然而成的藝術生態。政府不必勞師動眾大事規劃、也不必設立什麼管理局左右大局,只要從旁低調協調,由部門主管行使酌情權,解決消防安全、大廈管理保安問題,助長小樹成大樹,為香港現代藝術民間化鋪出一條小徑,理應沒有危機,也無損失的。奈何,自從啟德發展區開始填海,地價由該地至油塘不斷上升,發展商虎視眈眈,想拆走舊廠廈。此刻市面就出現了一個美麗的修辭「發展工廈」,這種「偷天換日」的管理手法方便發展商入區向業主收購物業,當業權漸漸統一後,便開始有聲音說藝術工作坊開班教學辦展覽有安全隱憂,消防、地政、勞工處紛紛出動檢查,毀滅創作人的生存空間。由寬待工廈藝術坊到暗中取締,過程隱蔽、漸進,好像自然凋謝,殺人不見血。嗯,手法高明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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