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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9月9日

吳雄 熒幕焦點

台灣導演姜秀瓊 311決定執導日本片

2011年日本311大地震有一張經典圖片,一位女子披着毯子站在廢墟看着遠方,眼神流露出對災難的恐懼和對親人的憂慮。日本正在地動山搖、巨浪翻滾之際,日本東映電影公司的製片大久保,正在台北游說導演姜秀瓊拍攝《海邊咖啡屋》,講述一位等待父親歸來的咖啡屋女烘焙師,以及撫養一對子女的單親媽媽的故事。

日本人愛咖啡已有上百年歷史,作家村上春樹讀書年代就在咖啡店打過工,他在書房裏埋首寫作也總有咖啡作伴;推理小說大師松本清張筆下的記者、偵探們,白天都相約在咖啡店見面。《海邊咖啡屋》就是根據真人真事改編,一位住在東京的女烘焙師,放下東京的事業回到老家能登半島,大久保讀到這個故事,念念不忘。

他花了10年時間尋找合適的導演, 2008年看了姜秀瓊的短片《跳格子》,還有翌年入圍金馬獎最佳紀錄片的《乘着光影去旅遊》,才為這套電影找到合適的導演。姜秀瓊在《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飾演張震的二姐,入圍第28屆金馬獎最佳女配角,後來一直擔任名導演楊德昌和侯孝賢的助理,《海邊咖啡屋》則是她首部長篇作品。

「製片5年前找到我,之前找過兩個日本導演都不合適。本來他希望我拍台灣版,一樣講一個人從城市回到老家,也是有關咖啡的電影,然後和日本版的同時在兩地推出。我當時覺得沒興趣,因為台灣咖啡文化不如日本,而且這裏不像日本那麼大,城鄉差距不大。隔了幾個月後,他提出讓我拍這套日本電影。」姜秀瓊回憶說。

雖然她對這個建議很感興趣,但畢竟首次由台灣導演執導日本片,無論文化、語言等都有差異,她擔心貿然答應會毀了對方追求了10年的夢。311當天,大久保再到台北正式邀請,「地震、海嘯接踵而至,他住在東京的太太和孩子困在辦公室,自己又回不去很焦急,我也感到蠻內疚。看到災情如此嚴重,覺得拍攝計劃已經不重要了。」

療癒災民心靈

然而,日本人面對逆境繼續前進,《海邊咖啡屋》得以面世。「遇到311,大家都想有什麼預兆呢?後來想想也許拍出來很溫暖,可以對災民的心靈帶來療癒。」影片一開場,女主角吉田岬(永作博美飾)得悉漁民父親失蹤多時,於是拋下一切回到老家,把父親的海邊舊居改成咖啡屋,等待父親歸來。

女主角與律師會面的一幕重拍了十多次,姜秀瓊習慣讓演員自由發揮,這場內心戲就難倒了憑《第八日的蟬》贏得日本影后的永作。「台灣導演比較任性,彈性大,經常在現場改劇本,日本卻不一樣,所有都是規劃好的,很專業、認真。我以往會讓演員看劇本,來到現場告之情景,讓他們自由發揮,這樣更自然一些。」

除了兩地電影文化差異外,語言也是一大障礙。「我不會說日語,只能用心觀察他們的表情,可能聽到一點關鍵詞,猜他們在想什麽。翻譯員精通兩國語言,卻不是電影人,聽懂我的話卻不懂我的意思,所以一開始較辛苦。日本人很服從,就算覺得怪怪的也會照做,所以我提醒要確認我的意思。」

生活文化的差異也帶來不少趣事,比如佐佐木希飾演的單親媽媽繪理子和孩子們在廚房吃飯,由於攝影師Dankuro Shinma在英國長大,是比較西化的人,和導演想法接近。「我們看了劇本,想像的場景是坐在椅子上,結果他們說是坐在榻榻米上。畫面出來是一家人坐在地上,繪理子的男友衝進來,彼此一高一低,整個鏡頭設計都不同了。」

女性主義滿溢

影片充滿了女性主義,吉田岬孤身經營咖啡店,等待已經葬身海底的父親,繪理子則獨自撫養子女,等待理想的另一半。繪理子收入不豐,經常去其他城市做陪酒,留下一對孤苦無依的姐弟,吉田岬一次發現姐弟在超級市場高買,才與兩人成為朋友,還聘請姐姐工作以支付學校的飯錢。

繪理子基於母性的本能,對吉田岬接觸子女很不滿,還上門大興問罪之師,彼此了解過後,才成了咖啡店的員工。日本海邊的特色是夏天長期大霧,整套影片鮮有看到晴天,這樣陰陰沉沉的畫面,更切合兩位女主角的心情。片中最歡樂的部分是,鄰居來到繪理子的家中開派對,坐在草地上唱歌,但那顯然不足以帶來新天地。

結局頗為出人意表,吉田岬和繪理子一家是離是合?那真是見仁見智。姜秀瓊就覺得不是大團圓,「結局我並沒有推上高潮,我覺得它不是個happy ending,但主角仍然在等待父親,這就像是她的信仰,一種支撐的力量,但事實上其實已經沒有了,她只能重新尋找自己的生命力。那個單親媽媽也有很長的人生。」

沒有一部電影是完美的,姜秀瓊拍攝《海邊咖啡屋》也不例外。「每部電影都肯定有一些遺憾。這次的劇本不是我原創,所以我會尊重對方的期待,這跟我以前的工作方式不太一樣。畢竟,過去我拍的都是獨立影片,一切都聽你的,當然所有後果由我來擔。這次是東映公司60年來首次與外國導演合作,對他們是個挑戰,希望結果是好的。哈哈!」

這部將於本月17日在香港上映的電影,在台灣獲得不錯的評價,永作博美奪得2015年台北電影節的最佳女主角獎,得獎理由是:「在劇作並未給角色提供足夠背景的前提條件下,她依然以獨特的個人魅力以及層次豐富、細膩準確的表演,為角色注入了鮮活的靈魂。塑造了一個閃閃發光且令人過目不忘的女性形象。」姜秀瓊則獲得國際新導演競賽的觀眾票選獎。

兩位大師影響

姜秀瓊被日本傳媒譽為侯孝賢的女弟子和楊德昌接班人,她承認深受兩人的風格影響。「我從他們身上學到嚴謹的工作態度,自我要求高,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把作品拍好,不會考慮票房的問題。他們都是真正的藝術家,在拍片的時候很難放鬆下來,不拍娛樂片,希望透過電影對社會有一些良心的改變。」

楊德昌是工程師出身,因此影片的結構嚴謹,不會有多餘和含糊的劇情,每一部分都是精心設計的。在姜秀瓊眼裏侯孝賢比較像詩人,「投入很多情感,比較融入大自然,但感性的背後也很嚴謹。這部電影我是走侯導的方式,以人為重,在拍攝時間的限制下,以最小的改動把它拍到最好。」

《海邊咖啡屋》也運用了大量長鏡頭,透過能登半島漂亮的海景線和環境,把女主角的鬱悶和期盼的心情表達出來,但在面對大自然和人生的無奈和無力之時,姜秀瓊又刻意把兩個女人推在一起;儘管前方是茫茫大海,但人卻從來不是獨自走在人生邊上……

撰文:吳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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