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8月29日
其他19個區退休巴黎人,常組團往我們城南「遊中國」,必備節目是參觀潮州會館佛堂。佛像香花華麗、煙火繚繞嗆鼻、和尚法號喧闐。啊,陳查禮探案式神秘!
實在對於我們非印支半島、潮語不識之人,13區族群同樣新奇似萬花筒。我很早就明白,「華僑國語」近於法屬殖民地Créole克里奧爾語,乃是一個大雜燴變形語種。五音隨意高低。沙田柚叫「一粒」。講法文常懶發尾音;假期vacance說「瓦缸」,一公斤叫「一基」。
然而至今最教我駭然瞪目者,還是女人說「個佬」。
頭一回是太極教練芳姐。談論花園一隅法國人教功夫:「個佬獅子大開口,要人家鬼仔120歐羅學費!」連「鬼佬」也不配叫,遑論其大名Jérome了。我便以為「個佬」毋寧不敬之稱,好比《水滸傳》黑旋風罵「兀那廝」、廣府話「嗰條友」。
昨日眾人正太極健身操,彎弓射月;進來推購物車皤然一嫗;抓住認識的人便囉哩巴嗦,痛斥某糕餅舖女店員無禮取鬧。旁邊人悄悄說:「一面之詞罷了,佢個佬以前是餅舖打工的……」哦,原來「佢個佬」等於「丈夫」;如同張愛玲《阿小悲秋》裏,西人家女傭阿小之「她男人」,中性詞。
高潮尚在後面呢。8月份報亭處處關門歇暑。出去印支華人店,買份本周巴黎電影表。商場裏,兩粵語少婦,相逢寒暄。漂亮些那一位,告訴熟人:「我個佬去咗金邊未返。」啊啦啦,「外子」、「我先生」這些台灣香港話太溫吞水。越棉寮女子更原生態;熱辣辣、赤裸裸;自豪生命中睡她寵她的那漢子!
或曰「佬」《辭海》作「成年男子」解,何傖俗之有。思慕古風嗎?《樂府詩集.那呵灘》:「聞歡下揚州,相送江津灣。願得篙櫓折,交郎到頭還。」南北朝四川妹子稱情郎為「歡」,豈不貼肉貼心而更雅馴?
聽聽爵士黑歌后Ella Fitzgerald唱《我男人》——法文原版Mon homme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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