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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7月30日

吳雄 訪談錄

國產芭蕾舞明星 金瑤跳舞釋放港人

香港首屈一指的芭蕾舞蹈員金瑤,11年前透過輸入內地人才的優才計劃來港,希望透過香港跳出國際舞台。祖籍吉林、來自舞蹈世家的她在這塊彈丸之地找到一片更寬闊的舞台,卻也經歷過嚴重傷患帶來的低潮,還沉醉於女兒降生的歡愉,已經着手開辦自己的芭蕾舞學校。金瑤心疼香港人過着營營役役的日子,對於藝術追求過於內斂,也不善於釋放內心的感情,希望透過芭蕾舞為港人帶來一些精神食糧。

芭蕾舞蹈員漂亮的衣裳、優雅的動作、高貴的氣質,無不令香港家長和女孩們神往,但那頂多停留在興趣班的階段,走上職業之路恐怕難如登天。別說現在的香港家長不想女兒吃苦,生於吉林舞蹈家庭的金瑤也不例外,「爸媽都是舞蹈員,我6歲就跟媽媽學跳舞,作為過來人他們不大喜歡我做專業跳舞演員。」

父母成長在文化大革命的年代,跳很多樣板戲、民族舞等,當時芭蕾舞剛引入中國,《紅色娘子軍》、《草原兒女》等都是紅透全國的芭蕾舞劇。金瑤跟媽媽學了三四年舞,父母桃李滿天下,很多去了北京舞蹈學院,校方見識過她的表演,每年招生都寄信招手,但通通被媽媽藏了起來。「他們心疼我,不想我辛苦!」

練3年基本功

10歲那年她偶然翻到那疊信,於是要求媽媽讓她去考。「爸爸也不答應,說如果我要接受專業的芭蕾舞訓練,除非考上最好的學府受最正規的訓練,不然不要去!」當時她的一句話打動了媽媽,「我說:『你就帶我去看看吧,讓我見識外面的小朋友是什麼樣子。』」於是,媽媽帶她去了舞蹈學院。

「我去考了民族舞,老師說我年紀小, 不如試試芭蕾舞,結果兩邊都收了我。媽媽馬上問以前的學生意見,後來覺得芭蕾舞可以走向國際,於是她幫我選了芭蕾舞。當時我只覺得芭蕾舞也不錯,漂亮的裙子白紗飄飄的。」然而,學專業芭蕾舞是枯燥的,練了3年的基本功,第3年才穿腳墊鞋,第4年才開始跳舞。

「當時就覺得每天都做一樣的動作,擦地、拉筋、中間跳等,如今回想自己是多麼幸運,那些基本功非常重要,對芭蕾舞演員而言,有扎實的根基才能跳得好,我很慶幸得到很正規的訓練。」日復一日的刻板動作並沒有令她覺得無趣,「我不是一開始就喜歡上它,而是愈來愈喜歡。每天老師給我們的要求,都是追求完美的過程之一,因此不覺得苦,也不枯燥。」

1997年,她在舞蹈學院度過七年後中專畢業,畢業考試時由許多舞蹈團的團長逐一挑選,結果被內地最好的中央芭蕾舞團錄取,開始了忙碌的比賽和表演生涯。2002年更獲得有芭蕾舞界奧林匹克之稱的瓦爾納賽事的金牌,「賽事長達兩星期,分兩輪舉行,每場比賽有十六七個評委。比賽在室外的公園舉行,挑戰非常大。」

金瑤是第一輪最後一個上場的選手,時間已經是晚上12點,第一輪完成後,進入第二輪的選手要走台,做一次下輪表演的動作,完成後已經是深夜2點。「中午太陽很大,我們就在台上跳,評委打傘戴太陽眼鏡,所以大家比的不是技術,而是意志力,因為所有動作大家都練好了。」看來,學芭蕾舞還能治愈「公主病」,學會獨力面對,尤其是表演芭蕾舞劇。

「芭蕾舞是靠你一個人去追逐的,沒有人能幫你,就算老師給你訓練,觀眾給你掌聲,大幕一拉開,就你一個人站在台上。所以人們都說芭蕾舞劇的女主角,一定是意志力很強的人,不是那種弱質纖纖的公主型能駕馭得了的。」

人生首次受傷

學芭蕾舞再上一個層次就是演芭蕾舞劇,因為那不再是追求技巧,還要看文學、音樂的修為,她最欣賞的正是俄羅斯的芭蕾舞蹈家Natalia Makarova。

「她很善於抒情,我最崇拜她能動情跳舞,而不是完成多少個技巧。我們總說好的舞蹈演員能讓人從身體上看到音樂,動作是柔軟還是急促,表現出緊張還是享受。我覺得如果只是注重動作,那跟機器沒兩樣,那是初級的演員,演員到一定年紀就要上更高層次,演一些人物和故事情節。」因此,金瑤很反對別人說芭蕾舞演員四肢發達、頭腦簡單。

「我父母辦學三十多年,很不喜歡家長一上門就說:『我孩子學習不好,想跟你學跳舞。』我媽媽總說:『她學習不好,舞也一定跳不好。』尤其我們在表演的時候,既要熟讀劇本,還要了解音樂說些什麼,主要人物之間是什麼關係。所以,芭蕾舞劇是需要很強的文學功力,我們在表演前做很多功課的,不是隨便上台跳跳舞、動動腿般簡單。」

金瑤的芭蕾舞生涯頗暢順,先後獲中國文化部選為國家一級演員和獲得突出貢獻獎,2004年來港加入著名芭蕾舞團,翌年就升為首席舞蹈員。可是,3年前她遇上人生的第一個低潮,「我跳舞的時候很少受傷,一般是跳完有點累或不集中所致,那次退一步就踩空了,聽到很大的聲響,原來腳腕韌帶撕裂。」她在香港撐着枴杖四處尋醫,卻始終得不到確切的治療。

後來她在北京找運動醫學專家治療,不過,康復後的腳腕不聽使,「我連基本動作都做不到,跳芭蕾舞的腳是很神奇的,每個動作都用到腳的每一處小肌肉,有人說好的演員腳會說話,當時我的腳就像一塊肉一樣,感覺特別失望。」結果,她用了整整半年重拾原來的狀態,「克服傷患就是一場戰鬥,要打敗痛楚,我最大的支持就是不想放棄,我覺得還有很長的路要走,還要追求更高的境界。」

她最高的境界就是能輕鬆駕馭每一個角色,「當你覺得在這個世界游刃有餘的時候,就是差不多到頭了。」

懷孕繼續跳舞

去年8月上演的《唐吉訶德》是金瑤最想演的劇,可惜當時意外懷孕令她失去演出的機會。「俄羅斯總排練師蓮娜特意給我排練,第一次來我們大概練了一遍,當時我很適合演,可惜上天是公平的,那次懷孕純粹是個意外。」

然而,做母親的喜悅很快掩蓋了失落,但大大的肚皮並沒有阻止她跳舞。「我懷孕時一直沒停下來,直到她出生前一個星期,到八個半月還在跳,可以說她一直在台上陪伴我。一生下來七斤八両重,看到她那一剎那,所有感情都湧出來,我和先生都流下眼淚。」當了媽媽對她的生活沒有改變,只是多了一些牽掛和内疚,「前幾天發燒,我沒能陪她,覺得很內疚,將來可能要調整一下時間,可能帶她來舞蹈學校吧!」

過了11年香港人的生活,她也進入趕頭趕命的模式,剛在芭蕾舞團跳完,就趕來舞蹈學校接受訪問。「香港給我的感覺很擁擠,什麼方面都約束得緊,大家都為生活而奔波,所以我覺得更應該為香港人帶來精神食糧,在這樣壓抑的小空間裏,大家更需要釋放(情感)。」她在香港表演時發現觀眾比較內斂,「我們有時候想能否再大力一點鼓勵?」

「香港觀眾很有質素,很懂得欣賞芭蕾舞,與內地相比非常有質素。但跟歐洲觀眾卻沒法比,我很享受在歐洲表演的感覺,他們給你的鼓勵和掌聲,給予我們很大的肯定。他們對每一個舞蹈人員,都很熱情讓你覺得溫暖,就算再累也一下子有了力量。相反,香港人比較含蓄,為何不再多一點掌聲?把你的感情釋放出來?」

金瑤希望透過舞蹈學校燃點港人對藝術的熱誠,「我們做過調查,發現很多人都對芭蕾舞很感興趣。其實我蠻心痛的,這裏沒有一個好地方讓他們釋放和學習,我要讓他們覺得芭蕾舞是高雅的,是一門很崇高的藝術。所以我從來不去酒店裏表演,你們在吃飯我們在跳舞,芭蕾舞不是那種東西,你真想欣賞,值得我付出,我願意為你跳。」

不做怪獸家長

女兒已經四個月大,她斷言不會變成怪獸家長,讓女兒學十八般武藝。「我覺得家長要想清楚,讓孩子學那麼多東西,是為了孩子還是為自己的虛榮心?是你自己想還是他所需要的?我和先生都一樣,只要她開開心心就好,她很愛笑,跟誰都玩得來,我們已經很滿足了。將來給她學兩三樣東西就足夠了。」

她和先生都是跳芭蕾舞的,女兒在肚子裏就在跳舞,體內一定流淌着芭蕾舞的血液。她深信家長是孩子成長的關鍵,「我覺得有什麼樣的家長就有什麼樣的孩子,你從他們的引導之中能得到一些東西。我父母對我的教育,對我的人生有很大幫助,他們都是很用心的舞者,舞蹈給他們不輕易放棄的精神。」

不輕易放棄也是香港人的精神,只是狹小的空間和短短的24小時,讓很多香港人放棄了精神上的追求。金瑤當年從內地來到自由的香港,在芭蕾舞事業找到走向國際的舞台,眼見那麼多港人為現實放棄理想,難怪她那麼嚮往參演《唐吉訶德》,那種不怕嘲諷向現實挑戰的精神,正正是很多港人所需要的。

撰文:吳雄

攝影:陳縱宇

部分圖片由受訪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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