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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7月22日

愛拉 訪談錄

時裝設計師丘雪祺:香港人不應該做跟隨者

丘雪祺(Cecilia),時裝設計師,十大傑出青年,畢業後不久就建立自己的時裝品牌,受到城中名媛熱捧,闖出名堂。香港每年都有很多時裝設計學生畢業,然而真正投身,最後創立自己品牌的人不多。她歸結,缺乏本地支持是當中的主因,尤其是港人在時裝品味上經常只跟從外國潮流,不相信本地設計。

「香港人的特點是應變快、適應力強,但也是缺點,很多時候時興什麼就做什麼,沒有想過自己的價值在哪裏。在時裝方面,香港人也應想想,是否創造適合自己的潮流?是否應多想如何為自己定位,而不是盲目跟從別的地區,永遠落在人後?我覺得根深柢固的問題是,我們對自己的信心仍不夠強。」

在Cecilia中環的店舖中,都是精緻的釘珠婚紗和晚裝,盡現女性的柔性線條。但在童年時,她從沒擁有過身材玲瓏浮凸的Barbie娃娃。「我身邊的朋友經常為Barbie娃娃換衣服,我只有椰菜娃娃。但我覺得這不是成為設計師的條件,最重要是成長過程中的美感經驗。」

Cecilia的姑姐在時裝業工作,在她還未完全認識到時裝是什麼的時候,就已經看過不少時裝設計的「公仔圖」,也接觸到不同的布料,由此愛上時裝設計。中五畢業,她選擇到香港理工大學修讀攝影設計文憑,「當時我對攝影和時裝都很感興趣,最後選擇了前者,以為可以把兩者結合,透過時裝攝影表達自己想表達的東西。可是讀下來,便發現有點偏離自己預想的航道。」

完成暑期班後插班

就在那年暑假,她去到巴黎時裝設計學院ESMOD International修讀暑期課程。「這所學校是世界上第一所能修讀時裝設計的學府,課程完結後,我也迷上了巴黎,那裏不但充滿藝術氣息,也有許多來自世界各地的時裝設計高手。」於是她主動向學校查詢,能否有機會轉到那裏就讀。「我暑期班的成績很好,他們也願意錄取,在高級訂製服裝學士課程的第二年讓我插班修讀。」

決定倉卒,學費不便宜,家人卻全力支持。「特別感謝我媽媽,沒有她我也不能去。我那時候不懂法文,但她仍相信我有才華和熱情,希望我能做到讓自己開心的事。」出發前,她只懂得用法文作簡單的自我介紹,可全部課程都以法文教授,學習有多困難可想而知,猶幸科目都是以實戰為主,所用都非艱深的學術性用字。

「設計某程度也是國際性的語言,漂亮的設計不同文化也會欣賞,只要有眼有心就能做到。但我也需要比一般學生付出加倍的努力,有不懂的東西就要在下課以後再問老師或英文比較好的同學,我覺得這都是事在人為,當你很想做到某件事,腦袋便會用盡任何辦法去把它完成。」

法國藝術氣息濃郁,在巴黎,她感到藝術已經在日常生活中,自言受到感染,作品風格也比較浪漫。「四周都充滿靈感。」成長於不同背景,她不覺得自己比同輩的法國同學差:「設計師不需要跟別人比較,最重要是在能力範圍內做到最好。最後我不但能以全校最高分畢業,也能取得獎學金,在畢業後的一年於巴黎籌備和發表自己的時裝系列。在這樣好的地方,只要有心,就能做到比自己想像中更好的事。」

修讀高級訂製服裝,學科對時裝的看法也改變了她不少。「他們會把時裝當成一件藝術品,法國人也把這種技藝看成是國粹。時裝是特定時空中人類生活的反映。」與大眾時裝學不同,高級訂製服裝尤其強調精細做工。「我們對fitting的講究程度也與一般時裝不一樣,用立體裁剪,規格比一般訂製服裝高,也不是一般紙樣做的ready-to-wear。」

她指出,法國的時裝設計訓練與香港的差別很大,尤其重視學生的實習。「我所讀的學校有很長的歷史,因此學術界和業界有密切聯繫,畢業前必須要到不同時裝機構實習,工作獲得對方認可才能畢業。」當時,她獲安排在一所時裝顧問機構實習,隨後更獲聘為全職員工,為著名品牌如Victoria's Secret、Calvin Klein、馬莎百貨等設計服裝。「各種經歷都能讓我眼界大開,接觸到不同種類的人,在這一行業迅速成長。」

為終身事業回香港

在法國工作了一陣子,她開始掙扎應該留在巴黎還是回港發展。「時裝顧問機構中不少前輩都叫我立刻回去。因為我既懂得中國文化,也對法國時裝有認識,明白法國人的思維模式,隨着中國冒起,其實我擁有最好的機會。我自己細想也覺得有理,如果我只是把時裝當成工作,當然留在巴黎是好的,若把它當成終身事業,便需回港發展。」

回港不久,她就遇上不少機遇,證明選擇正確。1999年參加香港貿易發展局主辦的「青年時裝設計家創作表演賽」,取得全場總冠軍及創意大獎,是她本地事業的開始。得獎當晚,已經有名人找她設計出席特別場合的服裝,隨後透過口碑一傳十,十傳百,生意愈做愈好,最後更在中環開設屬於自己的店舖。

她的客人不乏城中名媛,例如富豪集團主席羅旭瑞的太太及其女兒羅寶文、余安安、趙式芝、葉童、丘凱敏等。她與汪圓圓交情不淺,在汪圓圓與玩具大王兒子蔡加讚結婚之時,更包辦其中式裙褂、晚裝、姊妹裙及家人晚裝。「每個客人的性格都不同,例如圓圓是個很sweet、溫柔和開朗的女仔,我看到她就想到嬌嫩的粉色玫瑰花,葉童是一個很有藝術氣質的人,丘凱敏則是比較學術和有系統的人,許多客人後來都變成我的好友,了解更多,自然能製作更適合她們的衣服。」可有最難忘之作?「最難忘的作品永遠是下一件作品。每個設計師都應該有不斷完善和創新的動力。」

創意要與現實接軌

Cecilia回憶起剛開業時,以禮服和婚紗為主的高級訂製服訂單仍屬少數,如今則可見不斷增長的趨勢,尤其是對奢侈消費品需求甚殷的內地。然而在沙士之時,她曾面臨經營的困難,有兩個月接不到生意,當時剛創業不久,對前路頓感徬徨。「那時候沒有一個人有面對這種環境的經驗,就算問多有資歷的人,也無法告訴你者困境什麼時候會完結。」

隨後她努力開拓其他市場,例如跟隨貿發局到外國參與活動,隨後開始接到來自中東等的外國訂單,度過難關。「只要你有好的料子,根基打得好,這個世界一定會有知音人。」她強調正面看待難題的必要。「無論做設計還是做生意,每天都要迎接新的挑戰。難題可以是跳板,讓你跳得更遠,是你下一次成功的經驗。」如今除了高級訂製服,她也會擔任時裝顧問,為一些集團設計制服和進行形象設計工作,她強調自己並非只集中於前者。「不只要做自己喜歡的事,好的設計師猶如好的規劃師,除了創意,也要與現實接軌,在藝術和實用取得平衡。最重要是與客戶溝通,了解他們需要些什麼。」

她仍記得當年評判對自己的評語,特別當中有她很欣賞的名設計師譚燕玉(Vivienne Tam)。Cecilia提到評判多讚揚她「有自己一套做事方法,有自己的美感觸覺,而不是跟隨普遍的潮流做,這樣才是真正的創意。」她笑一笑再說:「當時其他參賽者都做市面上流行的顏色、剪裁和風格,但我有自己的故事想要透過這時裝系列表達。」因此她勸告年輕設計師:「只要忠於自己,在作品投放自己的感情,設計便會有生命,便能與其他人連結在一起。」

在法國浸淫數年,她對當地的藝術教育環境讚口不絕,「一次逛藝術館時,竟看到幼稚園老師帶着小朋友坐在地上,讓小朋友自由評論一幅大畫,在這樣的訓練下,法國人很容易就能在藝術上有自己的領會。」回到香港,便知道當中的分別。「香港的客人不那麼擅長去表達自己的要求,例如想要怎樣的風格和顏色,需要有實物在眼前才能作出選擇。但在巴黎跟客戶開會,他們都能掌握更多藝術用語說出想要的。」

港人沒「創造者」概念

近年各地都提出要發展創意產業,香港也是,但進展每每慢於鄰近地區。香港每年都有很多時裝設計學生畢業,然而堅持投身時裝設計的人不多。「香港的設計師其實都捱了很多年。」本土時裝設計師不受重視,也是因為此地風氣。Cecilia表示,「香港人沒有把自己當成是『創造者』,只是做『跟隨者』。但參考別人的好,也需要有自己的根,發展屬於自己的東西。」

早前Cecilia曾到韓國考察,觀察其娛樂和時裝事業為何在短時間內爆發起來,「他們一來有很大的資助,二來不同業界彼此的支持也很強,例如明星多會穿自己國家設計師的衣服,科技界也很看重國內產品設計師,生產上也有配合。」

她認為,近年香港政府多了關注設計產業,如PMQ元創方的落成為新設計師提供地方創業,而港人也更能欣賞手工作品,更能投入藝術。但對比韓國,仍需要做更多。「香港政府要搞起本地的創意工業,就要加強各界之間的聯繫,不是單一行業的興起。其實都與簡單的道理有關,當幾支筷子拼湊在一起,就很難把它折斷。政府可多做相關的聯繫和資助工作,鼓勵其他產業多用香港的設計,在國際舞台上將能造成更大的迴響,讓人更多關注香港這個城市。」

撰文:愛拉

攝影:陳縱宇

[email protected]

部分圖片由受訪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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