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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6月27日

張心曼 開卷偶拾

翻手為蒼涼 覆手為繁華

著名旅美作家嚴歌苓同名小說改編的電影《金陵十三釵》上映後,去年嚴歌苓又推出了新作《陸犯焉識》。她說:「這是我多年來寫得最苦,但也是最滿意的一本書。」電影《歸來》改編自嚴歌苓小說《陸犯焉識》,電影只使用了小說最後20多頁內容,故事的重點也在於團圓、創傷的彌合和生活重新開始。《陸犯焉識》是一部關於知識分子追求精神自由的小說。小說《陸犯焉識》主要處理的是知識分子在中國近代動盪、歷史中的命運和精神世界。小說中陸焉識的原型是嚴歌苓英年早逝的祖父,再加上另一個在西北勞改長輩的故事。

嚴歌苓常掛在嘴邊的一個詞「鋼鐵般的意志」——「我是有鋼鐵般意志的, 凡是想實現的都能做到。30年我沒有一天從寫字枱前逃離過」。有着「鋼鐵般意志」的嚴歌苓,也有脆弱之時, 「每寫一本書都會有2到3段黑暗期,感覺再也無法完成了」。這種惟有自救的黑暗期在寫《陸犯焉識》時頻頻襲來,嚴歌苓感覺這個故事時時刻刻都要滑脫自己的控制。「我曾經在深夜對丈夫哭訴『我已經把才華用盡』,更難受的時候會用頭去撞牆。」

嚴歌苓的作品中塑造了一系列引人注目的女性形象:從女兵、女「知青」、女農民、女性移民,再到保姆、風塵女子。這些女性形象在她的作品呈現一種「悲劇」精神,其特徵主要表現為:「個體人生與社會環境的悲劇衝突;在苦難中抗爭的悲劇人物;悲劇中的生命哲學——憐憫與關懷。」

而她的新作《陸犯焉識》卻一改擅長的女性命運書寫,轉而將目光投諸男性,將知識分子的命運鋪展在20世紀中國歷史。

祖籍安徽的嚴歌苓,以《陸犯焉識》寄託對從未謀面的祖父嚴恩春那一代知識分子精神境遇的探尋與懷舊,也間接表達了對知識分子身上的堅韌與理想的仰望。小說裏的陸焉識被形容為「正直、善良又不失圓潤與聰慧,自尊與自傲是其捍衞自由的精神底線」。嚴歌苓在內的眾多尋根作家不可避免地對自身家族的祖輩們,特別是不同尋常的祖輩生活發生興趣,這正是一種對血緣與歷史的追究、發現與再認識,這也是一個純文學作家普遍要面對的問題。

《歸來》中隱喻

嚴歌苓在接受採訪時說到:「讀過劇本後,她覺得切入的角度很巧妙,電影選擇的那部分非常好地濃縮了整部小說,包括『焉識』兩個字的意義。電影比小說更加抽象,它是『一滴水見太陽』的。小說改編成電影是藝術家的再度創作,同樣的故事元素,導演給了電影和故事間的自由度。」嚴歌苓在「一席」演講《職業寫作》中說:「這個故事,對她來說,是一個非寫不可的故事。但我以為,這不僅僅是『故事』,而是一個個諸如我的外祖父這樣的真實生命的悲劇。」

電影《歸來》,張藝謀說採用了以前從未用過的拍攝方式——冰山一角的方式,呈現在銀幕上的只是很小的部分,埋藏在水下的部分則由觀眾自己去想像和補白。在張藝謀看來,嚴歌苓的《陸犯焉識》小說容量豐富,在和編劇、文學策劃反覆商量後,最終決定用刪繁就簡的方式去反映那個時代和人物命運的變化。在處理陸焉識和馮婉瑜的感情時,張藝謀堅持「留白」,他覺得,這類電影就要用這種方式才夠味道,「對留白來說,留什麼最重要,留什麼很要緊,你看到某一句台詞、某一個形象、某一種處理,沒有看到的就讓觀眾自己去補充。」

中國文學很喜歡「讖語」式表達,這種現象在《紅樓夢》達到頂峰,在《陸犯焉識》也有這樣一種「讖語」表達。「焉識」本就是「怎能認識」的意思;婉瑜則有「委婉的諷喻」的內涵。「焉識」這個名字也影射了婉喻的失憶和焉識結局時的「視力衰退」,在這兩個名字裏,嚴歌苓賦予了男女主角不可更改的命運和唯一的自由。在日本《伊勢物語》裏,「瑜」字有着「苦情痣」的意義:「戀愛辛苦艱難,得到愛情後會甜美穩固,不會出現婚變」,對照小說裏馮婉瑜的人生,頗具玩味。

文學純潔性

關於作家與編劇的身份選擇,嚴歌苓有些糾結:「我非常愛文學,也愛電影。我希望這兩件事情別混在一起,否則常常要造成巨大的妥協,電影和電視帶給你如此大的收益,你就會不自覺去寫作它們所需要的作品,這有時候對文學性是一種傷害。我將會寫作一些『抗拍性』很強的作品,所謂『抗拍性』,就是文學元素大於一切的作品,它保持着文學的純潔性。」

嚴歌苓常被拿來與張愛玲比較:「我怎麼可能和張愛玲像呢?張愛玲之所以獨一無二,就是因為她把上海寫成她的了,如同福克納把他的小鎮寫成了福克納的,馬爾克斯把他的小城寫成了馬爾克斯的。我的經歷是前半生戎馬,後半生寄居海外各國,大家所形成的世界觀和人生觀都截然不同」。

撰文 : 張心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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