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6月22日
打從我五歲半那年,進入李鄭屋邨的一家天台小學念書開始,班上便總有些同學仔,跟黑社會有關。
要麼他們的父母是黑社會,要麼他們後來的初戀情人、又或者離合配偶是黑社會;要麼他們自己終於就乾脆成為了黑社會,反正在那個世代、那種社區,一切就是那麼一回事。
黑社會同學仔
這些黑社會同學仔,男女都有,廣東仔、外省仔,甚至巴基斯坦仔都有。事實上,我一生認識的第一個黑社會同學仔,便來自上海。
所以說起來,我其實不明白,前兩年的特首選戰中,候選人跟一個懷疑黑社會「上海仔」吃了頓飯,怎會鬧得那樣震撼,居然要出動豬、狼兩大陣營,外加警署、廉署,聯手拆解,三英戰呂布一樣。
我記得澳門的何厚鏵還未當選時,便已經在記者會上,輕描淡寫地說,生活在澳門,自己不免認識一些道上的人物了。
想想也是啊,澳門有多大?每天上街,低頭不見抬頭見;而香港又大得了多少?任何行頭上,有點兒臉面的,誰又不認識誰?有啥大不了?
再說,堂堂大男人,既要踏足政壇,心中早該知道是什麼一回事啊。熱廚房內,「生旦淨末丑、神仙老虎狗」,紅藍綠、黑白灰都有,候選人居然像從未跟道上人物交過手似的,相約吃一頓飯,便心慌意亂、臉紅耳赤的,閨女一樣,嘿!黑白之不治,何以天下國家為?
童年的「上海仔」
我7歲上下,就認識我的同學「上海仔」,他還坐過我隔鄰位,雖然我已經忘記了,是我舉手要跟他坐的,還是他舉手,還是老師在處理班上頑劣的壞分子時,重施故伎,特意安排一些好學生跟一些壞學生坐在一塊,希望 「群」返好那些壞學生。
我的意思是,「群」返好我。
因為,在這些「陪坐」的日子中,我整蠱「上海仔」、「鏗」他「責界」的手踭、偷看他的試卷、用放大鏡折射太陽去「辣」他上海人細嫩白皙的頸項,比他侵略我的次數,要多得多。
雖然班中一直盛傳,「上海仔」的老爸是個黑社會,名字前頭,還有個唬人的「字號」,好像很有靠山的樣子;但好勝的我,一點也不怕,事實上,我怕我老爸更多一點,只覺他兇起來,比任何人都兇,比任何黑白道都強悍。
但後來,我總算見識過「上海仔」老爸的架勢了,雖然我一直搞不清楚事情的始末。
有一個沉悶的下午,大夥兒正在上國文課的時候,呯的一聲,「上海仔」老爸忽然興沖沖地闖進課室來,身後還跟着兩個兇巴巴的馬仔,3人的衣服上,都有點血跡,只把我們一班毛頭小孩都嚇了一大跳。
但見「上海仔」老爸二話不說,一把抽着兒子, 便大步出門,「上海仔」哭泣着說:爸,我不走,我不走!我要留在香港!
當時的國文老師,還帶點當年那些流落香港的文人的五四憨氣,喝令他幹什麼。只記得「上海仔」老爸憤怒地說:我的家事,你管不了,我兒子有什麼三長兩短,你賠我孩子嗎?
然後,「上海仔」便給拉出課室了,哭泣着走下七層大廈,從此再沒有回來,也沒有人知道到底發生什麼。接下來的時間,國文老師仍裝作若無其事的,繼續上課,但我們都已經唬得一愣一愣。
今天回想,也許當日的「上海仔」老爸,跟仇家結下了樑子,怕對方向孩子下手,才在光天化日下,強行拖走兒子。整個的情節和畫面,我至今還記得,如果拍成香港片,就是《古惑仔》之什麼什麼;如果拍成外國片,就是《我父我主》。
每個人的背後……
幾年後,也不知怎麼的,我老爸居然也要給人踢入黑社會,幾次講數也不成,終於班了我家疏堂大伯出來擺平。我這才知道,我們每年上他家拜年,逗利是、剝瓜子、吃糖果的疏堂大伯,原來也是個黑社會,輩分還不低。
老爸後來安然無事,繼續當他的老百姓、小市民,而由於疏堂大伯的關係,每次我想起「上海仔」,也終於有了一點正式的、平起平坐的感覺, 嘿!你家老爸是黑社會,我家大伯也是黑社會呀,使乜講。
——不過,我亦從此知道,每個人的一生,除了都有座斷背山外,原來還有個黑社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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