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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5月26日

李道

美國急於close the deal?

烏克蘭宣布棄守港口城市馬里烏波爾的亞速鋼鐵廠,逾千烏兵棄械投降,被視為對俄戰事的一個標誌性階段。俄羅斯雖然贏了戰役,突破了一個重要據點,但在更宏觀的戰爭層面,美國也受惠於急急close the deal(成交)的戰術,配合一直以來的正邪二分法戰略,繼續向總統拜登所謂「自由陣營」的敵人「專制陣營」步步進逼。

戰火下,烏克蘭不少地方淪為頹垣敗瓦,數百萬人民流離失所,也莫說喪失了多少寶貴生命,經濟建設多久才可復原;然而,以美國為首的「自由陣營」,同一時間則不斷壯大。

北約更東擴 印太新聯盟

默克爾卸任後的德國,幾近跟俄羅斯割席,連接兩國的北溪二號輸氣管猶如垃圾,新政府並完全投向「自由陣營」,包括轉而增加入口液態天然氣的比重。歐盟日前宣布總值3000億歐羅的「REPowerEU」能源重置計劃,第一大目標是結束歐盟對俄羅斯能源的依賴,其次乃應對氣候變化。3000億歐羅是個什麼天文數字?以供參考:全長約1200公里的北溪二號(相當於港滬之間距離),造價為100億歐羅;去年底的聯合國氣候變化大會(COP26),歐盟同意為氣候融資貢獻的金額則為200多億歐羅。上周G7財長會議結束後,七國且向烏克蘭提供近100億美元新援助,今年以來已累計承諾近200億美元。單是算算賬,已見美歐何等同氣連枝,不惜真金白銀、花盡大錢來團結應付俄羅斯。

芬蘭和瑞典繼跟英國簽訂軍事安全協議後,也打破過往中立取態決定加入北約,其象徵意義更遠勝攻破亞速鋼鐵廠。畢竟,俄羅斯之所以入侵烏克蘭,一大底因正為警示北約停止東擴、警告鄰國不要加入;當中,芬蘭一旦成為北約一員,還意味北約勢力卒之延伸到俄羅斯的邊境,意味俄羅斯出兵結果完全適得其反。某程度言,犧牲一個經濟及軍事俱弱的烏克蘭,換來了兩大北歐國家芬蘭和瑞典的加盟,對北約及美國來說實是划算。

除了歐洲戰場,烏克蘭戰事也強化了美國所謂「自由陣營」的亞洲勢力。拜登本星期的亞洲之旅,宣布新的「印太經濟框架(IPEF)」將有13個創始成員,這包括了RCEP的11個國家,也包括了CPTPP的7個國家,除了日韓澳紐等傳統盟友,還包括東南亞諸國。雖然IPEF是個經濟平台,不是四方安全對話(Quad)之類軍事聯盟,但美國跟相關國家的關係進一步提高,也突顯其如何藉助烏克蘭亂局而成功拉朋結黨。

值得留意的是,自俄羅斯總統普京宣布對烏採取「特別軍事行動」,至今僅僅過了三個月時間,但以美國為首的「自由陣營」,竟已很好利用敵愾同仇的氛圍,完成上述一連串規模難以言小的結盟舉動。當然,相對的所謂「專制陣營」,亦有加強合作,最明顯例子莫如增加原油交易,惟相較之下,彼方動作無疑遠為迅猛。

俄劣勢逆轉 美夜長夢多

的確,美國急於close the deal,除因夜長夢多的風險管理,更重要是相關風險已愈來愈大。今日不趕快簽約,明日或難成事。

首先,亞速鋼鐵廠之敗,不排除是這場戰事的轉捩點。此前,以西方主導的外媒輿論,皆在渲染烏軍如何負隅頑抗,甚至幾度擊退俄軍。當俄軍放棄閃電戰術,不再以遠方的首都基輔為目標,而是採取包圍長期戰,改從烏東及各個港口入手,外媒輿論趁機進一步營造俄軍戰力不足、烏軍勝利可期的氣氛。民調機構YouGov指出,4月底有22%美國人相信烏克蘭處於上風,高於對手俄羅斯的19%;至最新5月14日的調查顯示,認為烏軍可勝的比率增至33%,看好俄軍可勝則降至16%。不過,亞速5月16日突然失守,則勢令整個氛圍一百八十度逆轉,人們不禁質疑烏軍能否抵禦得來。如果烏軍士氣不再似早期高昂,譬如投降便極損戰意,俄羅斯就不排除可以笑到最後;屆時,美國要想壯大「自由陣營」,肯定不似今日容易。

除了戰況,俄羅斯亦在經貿層面挽回早期失地。

一是盧布的強力反彈。美國祭出一直以來的所謂「金融核彈」,把俄羅斯踢出美元支付系統SWIFT,一度令盧布兌美元貶值一半之多;可是,盧布滙率不單更勝從前,更成為今年表現最佳貨幣,較年初甚至升值了30%──雖然這是俄方大幅加息和實施外滙管制的結果,但無疑已大大扭轉世界對盧布及俄羅斯經濟的悲觀看法。

二是俄羅斯原油出口亦有增無減。美國施展「長臂管理」制裁俄羅斯,不允各國購買俄羅斯原油,企圖打擊俄羅斯的收入來源。不過,有盟友為了自身實際需要、不顧美國反對「走私」原油,包括開立盧布賬戶買油,加上俄羅斯積極開拓如印、中等市場,追蹤數據顯示俄羅斯原油出口已在4月初反超戰前,IEA並指年初以來俄羅斯的出口收入增長了50%──當然背後可能亦涉割喉打折的代價,惟肯定的是俄羅斯經濟沒有因此崩潰。

此外,「自由陣營」也非沒有接戰代價。對人民最直接的影響,莫如通脹飆升。英國最新通脹升至7.8%,英倫銀行且預期年內或達雙位數,民調機構Ipsos在英國的調查便顯示,多近四分之一受訪者居然因物價上漲而減少進餐(譬如一日三餐改為兩餐),65%更表示曾經停開暖氣,這在一個發達國家來說實在匪夷所思。英國保守黨在最新選舉中落敗,通脹失控正是一大因素。YouGov的滾動民調亦顯示,多達60%受訪者亦指經濟為目前國內最大議題;機構在美國的民調結果類同,當地通脹已連續兩月高企於8%以上,逾60%受訪者也表示通脹情況「很重要」,連同回答「重要」計算更達90%。究竟各地政府及人民,能否繼續承受高通脹問題?尤其考慮到,擺脫俄羅斯原油依賴不是一時三刻可以實現,作為歐洲糧倉的烏克蘭亦難很快恢復原來食物供應,畢竟人民不知何時可以歸家及播種……當選民頂不住時,執政者始終要擔心倒台危機。

確立「既定事實」及「新鐵幕」

美國急於close the deal,正正為了盡早確立「既定事實」,繼而確立「新鐵幕」的築起。

好像芬蘭和瑞典加入北約之後,就不會輕易重新退出,另外印太經濟框架亦然。況且,一些關係一旦突破臨界點,要重修舊好恐如覆水難收。早有意見批評,美國在戰前不斷煽風點火,包括營造俄羅斯劍拔弩張的壓迫感,不單導致烏克蘭國內的反俄情緒升溫,也可能令兩國循外交途徑收窄分歧變得困難。到第一滴血不幸流出,兼且愈流愈多,兩國仇恨勢必不斷深化,兩國和談空間更是少之又少。其中,即使俄羅斯停止入侵,俄烏關係能否恢復過來,以至跟美歐的經貿關係能否還原?北溪二號恐已注定是個「自我實現」的「大白象」,沿着歐洲海岸新建的液態天然氣設施亦不虞推倒拆卸。麥當勞和星巴克連根拔起撤出俄羅斯市場,亦意味兩者不好看美俄關係中短期內能夠改善。

香港人對於社會撕裂有着切膚之痛,藍黃矛盾不知何年何月才可完美癒合;彼方所經歷的,豈不同出一轍?當地且不限人與人的層面,而是國與國,甚至是多國與多國的撕裂,動盪以後留下的傷疤難免更深。然而,所涉矛盾是否完全沒有化解或避免的空間?各國究竟是積極斡旋勸交,抑或是鼓勵促成戰爭呢?無論如何,大家恐須準備迎接「新鐵幕」豎立的新時代。

「自由陣營」自由?

如前所述,拜登將此矛盾定義為「自由陣營」對「專制陣營」之爭,換言之這不同於之前冷戰的「資本主義」對「共產主義」,前一對組合無疑附帶正義對邪惡的潛台詞性質。事實上,共產主義實無多少邪惡意涵,試問誰不嚮往消滅財富不均?反之,資本主義才恐是邪惡象徵,畢竟這背後承認了貪婪與自私。

問題是,今日的「新鐵幕」是否「自由陣營」對「專制陣營」的正邪之爭?為了更有效地制裁俄羅斯,美國一直拉攏印度和中東多國合作。不禁要問,印度是個自由國度嗎?當地打壓穆斯林的力度便有增無減。至於中東,眾所周知當地女權不彰,政府亦非全部民主產生,許多記者也身陷囹圄甚而被殺(如卡舒吉)。以色列對巴勒斯坦人的欺壓絕對惡名昭彰,為何美國卻不將她們撥入「專制陣營」?當然,美國本身亦非好東西了,偽造大殺傷力武器證據作為入侵伊拉克的藉口,難道又是正義之戰?其欺壓原住民的黑歷史也抹不掉,儘管輿論及影視之類鮮少談及;繼加拿大後,美國最近也發現愈來愈多的「寄宿學校」,裏面並有不少原住民兒童骸骨,只是輿論都輕輕放下此等真真正正的「再教育營」及「種族滅絕」行為──當然,這已是過去歷史,而當事人指點別人時亦不慚不愧。英國與盧旺達簽署協議,計劃把難民送往這個既不民主亦不自由的國度,且別論做法有否違反聯合國難民公約,此舉又豈是「自由陣營」的應有之義?凡此種種的例子不勝枚舉。

所謂「自由陣營」,是否純屬「自己往自己臉上貼金」的自欺欺人標籤?相關陣營的諸多動作,到底為了捍衞自由價值(value),抑或僅僅服務自身利益(interest)?英國戰時首相邱吉爾有句名言:「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此語是否道盡了西方的政治哲學原則?又是否塑造了今日的西方意識形態及國策取向?其實,二戰時的英國與美國,也被質疑是否將自身利益凌駕於別國之上,包括遲遲不開闢西線戰場,不去紓減東線戰場蘇聯對戰德國的壓力,以至不惜犧牲大量人命,投下原子彈以趕在蘇聯之前接受日本投降。今日的烏克蘭戰事,是否上述的翻版?這是「為自由而戰」,還是「為利益而戰」?

入侵者難免站在歷史錯誤一方,但俄羅斯對於北約東擴的關注,是否不應獲得重視或處理?再以冷戰為例,「古巴飛彈危機」相信很多人都聽過,但蘇聯在美國後花園部署武器的前因,乃在於反制美國在蘇聯後花園──土耳其和意大利──部署飛彈(當時蘇聯勢力南至高加索,東至東德),只是歷史沒有為此定名「土耳其飛彈危機」之類。當時,美國還支持古巴流亡政府攻打古巴,史稱豬灣事件。危機最後,在蘇聯撤回飛彈部署,美國宣布不再入侵古巴及撤回土、意飛彈而結束──不禁要問,這不是跟俄烏處境似曾相識?都因自身安全受威脅而發動戰爭;分別只在於,烏克蘭不在美國後花園,而美國亦無循外交解決矛盾。

誰不想後花園安全呢?

時至今日,也有一個類似處境:中國與所羅門群島簽署安全協議,解放軍軍艦或可能派駐當地,協議馬上遭到澳洲及美國的高度關注,因為所羅門群島正是澳洲的後花園。始終,敵人距離自己愈遠愈好,更不希望對方在自家門口部署武器。「自由陣營」在反對中國的所羅門群島協議的同時,對於「專制陣營」關注北約東擴又是否雙重標準了?數年前,美國在南韓部署薩德系統(THAAD),當時中國亦強烈反對。

自由肯定比專制好,惟「自由陣營」未必代表自由,「專制陣營」也不一定萬事皆錯。烏克蘭戰爭最後何去何從?盡快結束戰爭,肯定對各方有益;致力維繫和平,也是全人類的共同盼望。急於close the deal的deal,如果是和談的deal,相信整個「地球營」或「地球村」才最樂見其成──我們也渴望「香港營」回到撕裂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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