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門:

2021年10月30日

黃伯農

英歐醞釀貿易戰癥結所在

10月中旬,英國政府的脫歐大臣弗羅斯特(David Frost)公開威脅,若然歐盟不重新制定去年底才簽訂的《英國脫歐協議》內的「北愛爾蘭協議」(Northern Ireland Protocol;簡稱「北愛協議」)部分,英國將啟動協議條款第16條去單方面暫停協議。他又聲稱,現存「北愛協議」削弱了愛爾蘭與北愛的和平進程,它必須被改變。

但改寫已經同意了的《英國脫歐協議》意味着英歐將進入新一輪脫歐談判。再者,若果英國單方面暫停協議,英歐可能因要重設關稅措施而爆發貿易戰。再啟動脫歐談判也標誌着英國將陷入「永遠脫歐」(forever Brexit)的不確定性之中。這是因為今年初才生效的《英國脫歐協議》已保障英國貨品能免關稅地進出歐洲單一市場,協議也已得到歐盟27個成員國批准才能生效。

為何英國想改寫「北愛協議」?她威脅歐盟有什麼意圖和談判策略?本文將探討英歐醞釀貿易戰的地緣經濟癥結所在。

脫歐造成英國經貿損失

因為COVID-19大流行的原因,2020年英國經濟收縮了9.9%,是自1709年歐洲經歷最嚴寒的「大隆冬」(The Great Frost)以來最大幅度的經濟衰退。雖然有人預測英國今年經濟有5.5%增長,但去年英國經濟收縮的幅度是七大工業國(G7)之中最大的。

英國社會共識脫歐多屬英格蘭統治精英的政治決定,脫歐對英國經貿民生所造成的衝擊仍有待觀察,但民眾其實不願意承受脫歐後的經濟損失。

有數據顯示,「北愛協議」已造成「貿易導流」(diversion of trade)現象。主要原因是英屬北愛爾蘭於英國脫歐後仍留在歐盟單一市場內。雖然從歐盟進入北愛的貨物不需清關,但從英國進入北愛的貨品則要清關和受限制。於是在今年頭7個月內,愛爾蘭出口北愛總量激增了45%,北愛出口愛爾蘭的貨物量更激增了60%。雖然英國與北愛之間的貿易數據仍未出版,但一般相信:因為「北愛協議」已使「愛爾蘭海」(Irish Sea)成為英歐之間的新邊界,所以便大大阻礙了英國與北愛的雙邊貿易流量。

這自然削弱了英國和北愛親英集團的利益。他們於是向約翰遜政府施壓,游說他盡快重寫「北愛協議」到有利大英經貿利益的版本,主要包括兩點。首先,英國要求清關手續只應用於那些以歐盟為最終目的地的貨品,其餘所有以北愛為最終目的地的英國和歐盟貨品均不需清關。第二,英方要求未來新協議將不受歐盟屬下的「歐洲法院」(European Court of Justice)所管轄。

「英統vs愛統」反映英歐主權衝突

其實布魯塞爾原本想盡快平息事情。弗羅斯特公開要挾之後,縱使法國政府反對,歐盟委員會(European Commission)副主席塞夫科維奇(Maroš Šefčovič)已提出可以移除大部分英國進口北愛貨品的清關手續;估計有一半貨品將不用清關,另外有超過一半的肉類和植物類貨品可免清關。但塞夫科維奇沒有提及「歐洲法院」事宜。我認為,為了維護歐盟在愛爾蘭和北愛的司法主權,布魯塞爾不會於歐洲法院的立場上作出讓步。這反映英歐主權衝突才是問題的地緣經濟癥結所在。

其實英歐之間在北愛的主權衝突已進一步被「英統」(British rule)與「愛統」(Irish unification)兩政治陣營之間的摩擦反映出來。在北愛,「英統」者主要是新教徒,他們倡議北愛為英國固有領土,必須服膺於大英主權之下。相反,「愛統」者多是天主教徒,他們推動北愛與愛爾蘭統一,讓北愛政治上完全脫離英國主權。

例如,北愛的親「愛統」政黨新芬黨(Sinn Féin)領袖基亞尼(Declan Kearney)公開批評弗羅斯特,提出英國的真實意圖如下:

「這可能只是一種談判策略。我們現在正接近希望所有這些問題都能成功解決的地步,事實上可以看到協議的所有困難都消除了,弗羅斯特只是試圖提高賭注,並為接下來的談判進程和於歐盟發表方案之前帶來更高溫度。」

他認為這策略是不會得逞的:

「這時候,就是弗羅斯特和保守黨政府發現他們的虛張聲勢終於被識破了。歐盟確實決心在所有領域上提出實質性建議──醫藥、農產食物、海關和治理──將為我們在北部和整個島嶼的經濟和商貿帶來簡便和穩定的確定性。但這使保守黨政府感到害怕。因此,他們才將歐洲法院這隻死貓扔到談判桌上以作恫嚇。」

與此同時,愛爾蘭政府外交部長高文尼(Simon Coveney)也公開批評英國,並呼應着新芬黨,他說:

「當歐盟嘗試解決問題時,英國則常常於歐盟出版方案之前將其駁回,並要求更多改變和好處。其實英國政府的意圖是改變競爭環境,並非想解決問題。現在又想重開英國對北愛實施司法管轄權的新紅線議題。事實是,英國根本知道歐盟不會在這問題上讓步,但仍要求這樣做。英國這般行事規律已經在歐盟內一次又一次地被重用了。」

高文尼具洞見地總結了保守黨政府一直沿用的談判策略:「弗羅斯特年初至今採取的談判策略實際上是等待歐盟先提出妥協建議,後憑着妥協建議去向歐盟說『這不足夠』,並要求更多讓步……問題是,短期內這談判策略可以從歐盟身上得到一些好處,但到了某個時候,歐盟將會斷然說『夠了!我們不能容許歐洲單一市場的完整性進一步被破壞削弱。』而現在已非常接近這臨界點了。」

埋下國家分裂伏線

根據新芬黨和愛爾蘭國家領導人的研判,一方面,英國一直使用現實主義邊緣政策從歐盟身上找好處。另一方面,英國則意圖透過削弱歐洲法院的司法管轄權去削弱歐盟主權。於是,英歐雖然已於去年底達成脫歐協議,但兩者的主權衝突卻未有停止,使他們陷入長期摩擦的博弈局面當中。而北愛和愛爾蘭的統一問題的日漸尖銳化,正反映英國正步向國家分裂的「永遠脫歐」長期衝突僵局。

從地緣經濟角度看,我們可以理解到英格蘭統治精英於2016年決定脫歐的結構性因素是,自從1973年加入「歐洲共同體」(European Communities)之後,歐洲經濟一直壯大。1992年,英國決定加入歐盟,卻沒有加入歐羅區。但歐洲經濟自此得到進一步整合,使歐盟整體經貿發展超過了英國。歐盟也與北愛、蘇格蘭和威爾斯經濟更整合。為了阻止歐盟的經濟力量進一步侵蝕英國主權,英格蘭統治精英便決定利用脫歐去保住自己的地盤。由於北愛、蘇格蘭和威爾斯的民眾大多選擇留歐,脫歐便埋下了英國國家分裂的癥結伏線。

英國巴斯大學政治、語言及國際研究學系副教授

訂戶登入

回上

信報簡介 | 服務條款 | 私隱條款 | 免責聲明 | 廣告查詢 | 加入信報 | 聯絡信報

股票及指數資料由財經智珠網有限公司提供。期貨指數資料由天滙財經有限公司提供。外滙及黃金報價由路透社提供。

本網站的內容概不構成任何投資意見,本網站內容亦並非就任何個別投資者的特定投資目標、財務狀況及個別需要而編製。投資者不應只按本網站內容進行投資。在作出任何投資決定前,投資者應考慮產品的特點、其本身的投資目標、可承受的風險程度及其他因素,並適當地尋求獨立的財務及專業意見。本網站及其資訊供應商竭力提供準確而可靠的資料,但並不保證資料絕對無誤,資料如有錯漏而令閣下蒙受損失,本公司概不負責。

You are currently at: www.hkej.com
Skip This Ad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