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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8月11日

Ian Buruma

禁止煽動仇恨=打擊言論自由?

1980年5月,南韓光州市的學生反抗不得人心的軍政府。數百名學生遭受命鎮壓起義的傘兵所殘忍殺害。軍政府領袖將軍全斗煥稱這些學生是「北韓的革命走狗」。

在接下來的20年裏,南韓成為一個民主國家,而全斗煥則被關進了監獄。儘管南韓自由派仍把喪命的光州學生哀悼為民主烈士,但有些保守人士認為,全斗煥把起義視為北韓陰謀自有其道理。目前,南韓自由派現總統文在寅正在推動立法,以「歪曲歷史」罪名對上述觀點實施禁令,若否認光州起義不是為了追求自由,可以被判入獄5年。頌揚日本在南韓的殖民統治則可能被判監禁更長時間。

立法支持者指出,若干歐洲國家也制定法律,禁止否認屠殺猶太人。與此同時,反對者則視該法為對言論自由的攻擊,認為不應由政府來判斷歷史辯論中的對與錯。

美國憲法限制較少

歷史事實當然不容扭曲:奧斯威辛集中營確曾存在;原子彈投到日本廣島及長崎;南韓學生於光州喪生,但仍有很多東西需要解釋,必須以更恰當的觀點和更準確的方式來對抗錯誤的角度和謊言。

無論如何,這都是言論自由的理想狀況。但在現實中,法律和社會限制無處不在,而且通常擁有充分的理由。在歐盟,以種族、信仰或性取向煽動仇恨和歧視被視為非法。儘管美國憲法限制較少,但仍然禁止指揮和煽動「即將發生的違法行為」的言論。同樣,美國法院不會把言論自由保護拓展到兒童色情或誹謗。

這樣做是否已經足夠?在一個美國總統可以通過互聯網向數百萬選民散布有害謊言的時代,言論自由的理想是不是有些天真?社交媒體是否應當禁止加劇全球疫情或破壞民主制度的危險陰謀論?更良性的觀點和更準確的描述是否足以阻止這些謊言造成的嚴重損失?

我信仰言論自由,因此並不熱衷於反對否認大屠殺和其他可惡意見的各項法律,但這種立場必須經受得起允許某些最有害觀點傳播的風險考驗才能立足。許多人認為二戰後允許納粹思想在德國傳播,可能會立即威脅到德國脆弱的自由民主制度,這絕不是什麼不合理的假設,當時禁止這種宣傳當然有理由。

然而,在互聯網和社交媒體時代,全世界數百萬人,包括多達50%的美國共和黨人表示會相信網上胡言亂語。須知道邪教不接受爭論,用事實來說服信徒的方法根本不對頭。

若干歐洲國家,以及歐盟正在制定監管互聯網平台的法律。但要求政府或社交媒體平台審查非理性和有害理念卻困難重重。真正的信徒只會更加堅定自己的信仰,例如相信自己正受到惡意機構圍攻。

即使不良思想可以因為審查制度而得到限制,惟這樣做是否恰當?在此,我認為著名的「斯科基案」(Skokie case)仍然值得引用。1977年,美國國家社會主義黨希望在芝加哥郊區舉行示威,那裏居住着許多猶太人,其中包括大屠殺的幸存者。在當地居民的投訴下,市政官員試圖阻止這場遊行。納粹聲稱其享有言論自由權利,揮舞「萬字旗」(Swastika flags)也包括在其中。這項權利得到了美國公民自由聯盟律師的辯護。案件一直上訴到最高法院,而最高法院最終維護了言論自由。無論多麼令人不快,萬字旗都被認為可以允許,因為它們並不符合「戰爭性言論」的條件。

特朗普鼓吹衝擊踩界

美國公民自由聯盟律師所提出的觀點(其中有些自己就是猶太人,而且沒有人對納粹有任何同情)理由非常簡單:如果你允許國家禁止你反對的觀點,那麼你就是同時降低了國家禁止你贊同觀點的難度。保護納粹分子的示威權,被視為保護他人信仰不同觀點權利的一種方式。即使在我們的數字時代,上述觀點依然成立。

然而,即使在相比其他多數國家,言論自由都更寬鬆的美國,這個原則也不是絕對的,煽動迫在眉睫的暴力活動絕不允許。特朗普今年1月6日的講話促使暴徒衝進美國國會大廈,行為幾乎越過這一界限。這清楚表明語言可以非常危險。網絡媒體所做的就是要提高賭注;「戰爭性言論」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傳播得更快、更廣。這將需要我們保持高度警惕,以保護我們的言論自由,並同時遵守能阻止言語變成實際戰鬥的社會和法律界限。

最新著作有《丘吉爾情結:特別的詛咒,從溫斯頓和羅斯福到特朗普和英國脫歐》(The Churchill Complex: The Curse of Being Special, From Winston and FDR to Trump and Brexit.

Copyright : Project Syndicate, 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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