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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6月1日

林行止 林行止專欄

民意反中美趨強悍 假設出錯中處下風

一、

美國拜登總統於香港時間去周六凌晨二時公布上任後首份《財政預算案》(二○二二年度——今年十月一日至明年九月三十日),總額高達六萬億(美元.下同),其開支細節見去周六本報;新年度財赤一萬八千億,財赤如何填補,一如本報有關新聞副題所示:〈擬加企業及富人稅 冀十五年內填平赤字〉,拜登確如是說,但似「癡人說夢」,在正常的情形下,肯定無法兌現。美國財赤驚人,如何「善後」,後人的事,但如今向經濟體注入這筆巨款,肯定有助疫情過後的經濟復甦。

值得國人關注的是,美國國防預算(詳情見美國網站www.defensenews.com)與近月來的傳聞相符,為七千一百五十億(約合五萬六千億港元),在武備「破舊立新」(減少非核武器開支、增加核武研發及把現存的「現代化」的開支)及為開闢新戰場作好準備大灑金錢;而新創的「太平洋威懾計劃」(Pacific Deterrence Initiative, PDI;美國將加強在太平洋區域「威懾敵人的軍力」)等上,花費更巨,令眼見中美各走各路且愈走愈遠、故意擦槍走火引發熱戰可能性不低而感「人身安全」受威脅的港人,愈感不安!拜登把大增軍費的矛頭直指中國,在短短約千言的「演說」中,不避嫌地數度「核指」中國如「遏制中國」、「抗拒中國」、「把中國比下去」(Compete Successfully with China),對中國戰意旺盛,盲人可見;提及與俄羅斯作軍事競賽的,只有一次。顯而易見,全方位崛興的中國,已成為美帝心目中和實際上的頭號強敵……,北京決策層肯定會因此充滿「軍事自信」:「看,我們真是強大起來了!」

如無意外,中美的軍事角力必會持續、加速,而美國有意另闢太空戰場之心,昭然若揭,近日來提防「外星人乘不明飛行物體襲地球」之說,愈炒愈熱,追加國防預算,「情理」中事……。面對這種咄咄逼人的霸勢,中國當然會強化作戰能力和軍備研發,惟在在需財,由於人民幣不是硬貨幣或自許是硬貨幣但不為國際市場所重(人民幣的「國際市場佔有率」仍低於百分之二),與有權有力有市場因此可以隨心所欲增印鈔票的美國作「燒錢競賽」,肯定討不了便宜。美元的「實際價值」等如廢紙,但由於美國有令世人傾倒的自由與法治,美元雖然「無錨」,在通貨膨脹漸漸擺脫零糾纏的現在,人人搶購、收藏;君不見歐羅、英鎊、日圓、比特幣以至金、銀都無法取代其地位。換句話說,在「天下圍中」令中國創滙(以貨物及人民幣換硬貨幣)難度日高的大前提下,和美國玩「金錢遊戲」,吃虧的肯定不是美國!

二、

美國何以在多方面尤其在軍事方面針對中國?答案很簡單,因為她對道不同、膚色有異且有於本世紀領袖世界雄圖的中國,心驚膽跳害怕失去對世事「話語權」,在軍工綜合體加油添醬的慫恿(游說)下,很「自然地」走上擴軍黷武之路。此間媒體似未見提及的是,中國在海外的軍事擴張,已令美國政府有中國海軍很快便會開進紐約港的憂思!遏制中國,因而刻不容緩。

據美國非洲司令部(總部設於德國)總司令唐生(S. Townsend)四月二十二日在國會「作證」時透露,中國早於非洲最窮國(人均GDP一千美元左右)之一的吉布提(Djibouti)開發軍港,該國不僅有近控非洲角(Horn of Africa,又稱索馬里半島)及蘇彝士運河這兩個世界航運必經海域的地緣優勢,還可「兼顧」直布羅陀海峽、西西里海峽、莫三鼻給及水道和位於紅海南端的曼德海峽(Bab el Mandeb),非洲大陸面積比美國、中國、印度、日本和歐陸的總和更大,世上經濟增長最快的二十五國有十一國在非洲,中國在非洲「苦心經營」有成,其政經影響力必會上升;不但如此,唐生上將還指中國對大西洋亞速群島「興趣甚濃」,對葡萄牙及美國合作「管理」的拉日什(空軍)基地(Lajes Field)虎視眈眈,此基地雖荒廢已久,有「鬼魅基地」(ghost base)之稱,一旦「易主」,其近一萬一千呎長的跑道,肯定「大有用途」。中國在非洲的軍事部署,既可能大增美軍在東海、台海以至南中國海「捍衞自由航道」的難度;更令美國不安的是,中國因而有闖進美國海港的可能,比如拉日什離紐約只有二千三百浬,比珍珠港與洛杉磯的距離更近。令美國坐立不安的還有,一名以香港為基地的華商投資三十億開發距離佛羅里達棕櫚灘僅九十浬的大巴哈馬島(Grand Bahama Island)為深水貨櫃港(Freeport Container Port)……。「自古以來」只有她在別國家門外設軍事基地的美國,見中國有意統領世界不止於言文而有計劃的行動時,趁有餘力且可隨意印鈔票擴軍的能量未失,糾集同鼻孔出氣的「眾小」,集中力量對抗中國,站在「美國優先」的立場,不難理解。

三、

從習近平主席年來在不同場合的講話,世人莫不知道中國有在本世紀成為世界最強國(global superpower)的雄圖,而令中國信心滿滿的是兩項現在看來已「失算」的假設——

甲、以為美國經濟繁榮已到盡頭,「莫財」讓她無法維持世界軍事強權的地位,一顆子彈或一枚核彈,都是金錢打造出來的,美國欠下太多債務,哪來強勢的軍事力量、哪有「盟國」尾隨其後?這種假設或推論,以傳統智慧視之,完全正確,惟今時不同往日,美元雖然滙價長期偏弱,仍是最流行的通貨。有份鑄造「中美利加」(Chimerica)一詞而廣為人知——起碼是本報讀者——的英國史學家尼爾.富格遜,在其新書《厄運——災難政治學》(N. Ferguson: Doom : The Politics of Catastrophe)中,借新冠肺炎環球肆虐、述說歷史上天災人禍對政治經濟的影響,數度提及貨幣滙價,他對美元的看法,步邱吉爾之於議會政制:「絕不完美但相比之下無物可取代」(頁三六三)。美元的地位正如此。換句話說,在「天下圍中」令中國創滙(以貨物及人民幣換硬貨幣)難度日高的大環境下,和美國玩「金錢遊戲」,吃虧的肯定不是美國!

乙、中國對其市場的經濟誘因過分高估,決策者以為見一個有序地對外商開放的十四億人口市場,垂涎三千丈、唯利是圖的商人不會放棄;哪知當消費者群起反對中國漠視人權打壓自由法治時,大企業甚至完全沒有良知的投資銀行家,亦不得不打退堂鼓……。

識字分子莫不知道,歷史學家和經濟史家「異學」同聲,均認為負債過巨即財赤失控的國家,最終「必亡於赤字」,歷史為證,確實如此;然而,在核武泛濫之世,難保沒有使用太多未來沒有的錢因此無法循正途償債的國家會鋌而走險,意外或故意發動一場足令世界秩序重新「洗牌」的熱戰,令債務隨核爆一筆勾消(戰敗國還得賠償損失)!如今負債最巨(實際數字,不是對GDP的比例)的國家正是擁有最多(也許是最新進)核武的美國!

美國前總統特朗普撕破假面孔後,基於國際形勢和迫於民意,拜登政府只有「特規拜隨」(耗資「翻新」核武便是特朗普剛上任時的新猷),走到處「點火」之路,這已讓世界各「敏感」地域有隨時爆發熱戰的隱患;而增加這種危險的是,據英國著名戰略家兼史學家魯瓦克的說法(E. Luttwak: Goethe in China,見六月三日發行的《倫敦書評》〔LRB〕),在梁家河「勞改」期間熟讀郭沫若翻譯歌德的《浮士德》且大有心得的習主席,可能是一個「有意識的浮士德式人物」,那意味他正在致力於恢復毛澤東的權威,當今中國四處樹敵(如對越南、印度、加拿大、瑞典、澳洲和美國的「不友善」),以至對香港、新疆維吾爾族人、西藏人、哈薩克人及內地基督徒的「嚴管」升級等等,很大程度因這種「心理」而形成;這些發生在二○二○年瘟疫肆虐年「犯眾怒」的事,成為決心保住世界霸主地位的美國在擴軍黷武及糾眾「圍中」的最佳藉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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