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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7月17日

盧安迪 自由的國度

一個基本的邏輯問題

近日民主派舉辦立法會初選,引起港澳辦和中聯辦高調譴責。關於初選在處理私隱資料方面有沒有問題,以及計劃在奪取立法會「35+」後否決《財政預算案》,是否違反《港區國安法》,我暫不予置評。但對於兩辦批評的另一重點,即初選「侵蝕特區政府依法組織選舉的權力」、「損害其他擬參選人合法權利和正當利益」,我則不能認同。雖然民主派滿腦子劫富濟貧,所以我很反對民主派,但我也反對用錯誤的邏輯來攻擊民主派。

無效不代表犯法

兩辦指摘初選是「非法」,因為香港沒有初選制度。但其實「非法」一詞可以有兩個意思:一是「沒有法律效力」,二是「法律上不容許」。只要分清楚這兩個概念,很多事情的邏輯都會一目了然。

舉例說,香港沒有一夫多妻制度,所以如果一個人在原配妻子外,還跟另一女子同居、有夫妻之實,則第二段關係在法律上沒有婚姻效力,「二奶」不能享有妻子的法律權益。然而,這種「包二奶」的行為本身卻不是犯法。如果別人自願承認他們的關係,可以把「二奶」稱呼為「某太」;也可以選擇不承認。

又例如香港沒有貴族制度,但如果一個人到處跟人說自己叫「灣仔男爵」,這只要他沒有嘗試用其「男爵」身份來做他作為一般市民無權做的事情,便不是犯法;只是其「男爵」稱號在法律上沒有意義、不會為他帶來任何特權而已。別人可以選擇跟他玩這個角色扮演遊戲,甚至向他磕頭;否則也可以純粹當他是一個「儍佬」。

綜上所述,當香港的正式制度裏沒有某件事情,往往只意味着市民做那件事情是在法律上沒有意義和效力,但並不意味着那是犯法,要負刑事責任。別人可以自願選擇承認或不承認該行為的效力,不存在損害其他人權益的問題。

應用到政治層面,每當民主派舉行所謂「公投」(例如幾年前關於是否支持政改方案的公投),有關方面便會暴跳如雷,說香港沒有公投制度,所以該「公投」是「非法」。但根據前述邏輯,這裏「非法」的意思不是指該「公投」是犯法的活動,只是指該「公投」的結果沒有法律效力。但主辦方也不是要其「公投」有法律效力;他們不會認為只要「公投」結果是過半數反對,就自動代表香港在憲制程序中否決了政改方案。「公投」只是該民間活動的一個名稱,任何人都可以選擇理會或不理會其結果。所以,在搞清楚了這個字眼問題後,我不是很能看到問題在哪裏。

又例如我幾個月前看到有人撰文提出,由於香港的選舉沒有退選機制,所以去年區議會選舉有些民主派候選人宣布「退選」以集中票源是犯規,當局應宣布選舉結果無效。這個建議實在太過荒謬,特區政府一定不會考慮。香港沒有正式的退選機制,只是意味着宣布「退選」的候選人不能把自己的名字從選票上移除,不能禁止選民投票給他。但「退選」的人也不是嘗試這樣做;他們只是表達自己的意願,供選民考慮而已。

思維不同 牢騷太盛

回到「初選」的例子,香港沒有初選機制,只是意味着這類民間「初選」沒有法律效力,不能禁止在「初選」中落敗的人日後正式參選立法會。但主辦方也沒有嘗試強行禁止落敗者參選。任何參選人或選民都可自願選擇是否理會「初選」結果。固然,如果有人在「初選」中落敗後仍決定參選,會遭到一些批評,有些選民也會拒絕投票給他。但本來任何人就可批評任何人,選民也可考慮候選人的行為後選擇投票給誰。所以我看不到「初選」如何損害其他人的參選權。

至於有關「侵蝕特區政府依法組織選舉的權力」的指控,特區政府擁有的只是組織有法律效力的選舉權力,跟沒有法律效力的民間活動沒有衝突。而「初選」主辦方也沒有說其「初選」結果是有法律效力。所以我不明白問題在哪裏?

我相信任何在香港土生土長的人,都會明白上述邏輯。但對於為何有些內地朋友有不同看法,我初步認為可能是因為兩地的法律習慣和文化不同。例如在內地,如果一個男人在正妻之外,還跟另一女子有夫妻之實,構成「事實婚姻」,即使沒有嘗試把「二奶」註冊為第二個妻子,都可能干犯重婚罪。換言之,在內地,「沒有法律效力」和「法律上不容許」兩個概念之間的界線沒有那麼清晰;做一些在制度裏沒有的東西,可能已是犯法【註1】。

在兩辦高調發聲後,香港選管會只是表示香港沒有正式的初選機制,而沒有指民間「初選」犯法或侵蝕特區政府組織選舉的權力。就連李慧琼議員、梁美芬議員等人,在評論此事時也不敢去得那麼盡,因為他們內心始終是明白香港的法律邏輯和制度。

我所憂慮的是,如果因為兩地制度和思維的差異,當有關方面看到香港的執法機關不把「初選」主辦方循干擾選舉的方向治罪,百思不得其解,就推斷香港執法機關裏很多人是所謂「暗黃」,然後不信任香港的執法制度,要把行動升級,屆時便會十分麻煩和令人感到無奈。

史丹福大學經濟學系博士生

註1: 當然,內地也不是完全如此;事實上,沒有一個社會可以完全按照「制度裏沒有的事情就不能做」這一原則來運作。舉一個簡單的例子,法律裏不會定義「朋友」這一制度,但顯然交朋友不是犯法。

 

(編者按:盧安迪最新著作《學而反思──教育之我見》現已發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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