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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6月26日

邵家臻 專業議政

營救社工家棟記

暫且將香港想像成一座劇場,佔據舞台中間的是位高權重的官員。聚光燈太猛,觀眾看不見周遭的暗處,難以四目相接,也看不見出路,是另一種的動彈不得。台上的演員怎樣演,觀眾只有看的份兒,沒有其他地方可以去。無論細節怎樣演,無論結果是怎樣,台上演的都是一齣悲劇,是極權政治的悲劇。

極權政治最期待你萬念俱灰,期待你充滿無力感,期待你找不到坐言起行的動機,期待你無法東山再起,期待你覺得自己深陷苦海,永無脫身的一天。日子將一成不變,眼前的世界是囚籠,唯一看得見的出口是踏上飛機,或者絕路。

希望常在被忽視之處出現

《黑暗中的希望》(Hope in the dark)的作者Solnit長期參與社會運動,也研究社會運動歷史,發現成功通常被低估,失敗總是被放大。而成功與失敗的關鍵,在於「希望」存在不存在。「希望」不是毫無理由地相信明天會更好,而是一種眺望改變的危機,以及邀約眾人付諸行動的曙光。若仔細觀察,會發現「希望」常在被忽視之處出現,而「成功」其實也並非罕見。有的社運成功案例,因為地處偏遠無人知曉;有的是長期抗戰到後來已經沒有媒體關注,卻終於得償所願;有的吞下運動的失敗苦果,過後卻驚喜地發現自己啟發了更強的一股力量,一切其實沒有白費。透過全世界大大小小的例證,作者Solnit大聲疾呼「沒有希望的批判是犬儒行徑;不含批判的希望則天真幼稚。」

6月23日高等法院發生的一些事,是在淵面黑暗下的一點光。我們是時候將視線稍稍移離台上的大燈,從忽視或暗到看不見的地方,原來會冒出了一點希望。

社工復興運動成員、社工劉家棟被指於去年7月27日元朗警民衝突中擋在警方防線前,以身體撞警員的盾,阻礙警方推進,被控阻差辦公。今年6月17日,他於粉嶺裁判法院被判罪名成立,判處即時監禁一年。

我在立法會開會期間得知這個消息,又難過又憤怒,久久不能言語。在家棟還是社工學生的時候就跟他認識,我們一起關心學童自殺問題,也為擱置小三TSA努力,及後其他社會議題,他都會代表社工復興運動發言。他是我們的兄弟,是社工界的新鮮人,跟許許多多的年輕人一樣,甚至是跟數百萬香港人一樣,對時代有擔當,對香港未來有期望。

所謂的「阻差辦公」是這樣的:他沒有武器,沒有衝擊,只是站在警察面前講一些緩和氣氛的說話,以協助後面的示威者離開,「畀時間佢哋走」,避免示威者受到傷害。就算是被捕時,都是舉高雙手,拿着社工註冊局發的社工證。

重判劉家棟,明顯是不成比例,屬不折不扣的「惡意裁決」。社工在衝突現場只是履行社會工作者的專業責任,就算社工證在法律上不是免死金牌,社工的人道救援工作也不能如此輕率地被否定。退一萬步來說,即使是干犯「阻差辦公」罪行,亦是動機良好,只想為和平離去的群眾做緩衝,防止人踩人的意外發生。事實上,除被告自己受傷外,並沒有令任何警務人員受傷。

一年下來,香港不再是我們認識的香港。重判家棟,是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因為「社工做調解都要拉」;因為「阻差辦公要判坐監一年」;因為「惡意裁決」,法庭判刑輕重不一,結果事件引起軒然大波,社工界以至不同界別紛紛表態,「撐家棟,撐社工,撐手足,撐香港,撐到底」,令反抗運動再次炒熱。

物傷其類,社工撐被捕社工。社工總工會、社會工作人員協會、社會服務聯會以及邵家臻立法會(社福界)議員辦事處(行內稱三會一方)先是發聲明撐家棟,為社福界立場定調;跟着是超過20個社工團體和4間社福機構也相繼表態,製造形勢;跟着是社工知識界,國際上的社工行動網絡(Social Work Action Network)、台北巿社會工作人員職員工會、花蓮縣社會工作人員職業工會、韓國基督學生會總聯盟也表示關注,令事件受國際關注,說明:一、重判劉家棟是惡意裁決,社工界非常憤怒;二、事件不是一人之事,而是全個社工業界的事;三、人道支援是社工天職,全世界的社工都有共識,只是林鄭政府不以為然。

畢竟在警暴橫行的亂象下,要保障示威者,特別是年輕人的權益,看不出有什麼理由可以從專業角度上譴責或否定。西方專業社工的發展過程中,以爭取基層權益,為弱勢申訴,代表被欺凌及被侮辱的,站在被歧視和被邊緣化的一邊,社會運動和社會行動一直都是社工專業的其中一條主要戰線,是社工價值的基本實踐。

有份監察政府的都有切膚之痛

6月23日是在高等法院申請保釋的日子。一面集氣,團結業界,表達聲音,一面為家棟打氣,希望他在獄中能夠感到支持。短短兩日間,共有1295名社工及市民,以及16個團體參與眾籌,在本地報紙刊登全版廣告:「社工守護公義是天職」,說明守護公義,何罪之有。

從今次社會動員中可見,大家出錢出力協助他上訴,要推翻這個如此不合理的判決,已經不是一個社工的問題,而是所有社工的問題;不是社工界的問題,而是所有其他有份去監察這個政府,監察警察的其他專業人士,例如記者,例如要向學子解說當下香港這一個荒謬社會現象的老師,其實都應該對這次的判決有唇寒齒亡的切膚之痛。

6月23日,家棟成功保釋,他說得清楚:7日的囚錮是冤獄。脫離冤獄,本不應大事慶祝。可是,今天仍然應該很高興,不是劉家棟這個人,而是這次營救在這希望之稀缺(Scarcity of hope)的當下,它燃起了希望──希望號召行動;若無希望,行動也無以為繼。

夜愈黑,星愈亮。

立法會(社福界)議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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