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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6月10日

邵家臻 專業議政

監房禁書年代記

「好消息一般是以小聲告知的。」這是村上春樹在《發條鳥時代記》中說的。去年今日,我在獄中讀過這樣的一句話,並以此個作為衡量事情的標準。

有一個人,叫Baz Dreisinger,是記者也是學者。她是紐約市立大學約翰傑刑事司法學院(John Jay College Criminal Justice)副教授,也是計劃Prison-to-College的創辦人,這個計劃旨在提供囚犯出獄後上大學的機會。不過,如果她身在香港,她一定會被指摘為偏𥘵罪犯、蔑視受害人所遭遇的傷害,以及專門與懲教署為敵,是標奇立異或別有用心的政棍。因為她不但在美國的監獄裏為在囚人士開寫作班,也到世界其他國家的監獄裏為在囚人士開課。至少她自己相信,在囚人士因為各種讀書、寫作,而學會思考,懲罰的目標才能達到。懲罰、囚錮、隔離只是手段,不是目的,唯有讓它們擁有矯治的功能,才有意義。

關心牆內的手足就是關心自己

世界上大多數的獄政單位都以「懲教並重」、「矯正機關」為名,香港也不例外。但實際上,矯治的功能在制度上應該如何設計?如何進行?社會及社區環境該如何配合?這些都沒有具體想法和步驟。大多數的做法其實就跟她的書名一樣:把他們關起來就一了百了,連間中有人問「然後呢」這類問題都被人嗤之以鼻。

本來,監獄這樣的地方,最能反映一個地方怎樣看「人」,怎樣想像「自由」,怎樣預期人的「未來」:罪責與刑罰是否均等?正義的底限又在哪裏?犯罪矯正能否奏效?更新人士復歸社會是否值得信賴?治安可以改善嗎?如些種種由巨至微的問題,都與我們息息相關,所以關心監獄內的世界,其實就是關心我們身邊的世界;不關心牆內手足的世界,其實就是不關心牆外我們的世界。

不用鐵蹄踏破長城闕,好消息一般是以小聲告知的。作者在〈把他們關起來,然後呢?〉以充滿溫度的敍事方法,帶領我們跟着她一起前往不同的國家,包括盧旺達、南非、烏干達、牙買加、泰國、巴西、澳洲、新加坡、挪威,與在囚人士接觸、對話,讓我們重新思考什麼是進步的獄政?畢竟,人性化管理不是「說了當做了,做了當做完,做完當做好」。

Dreisinger說了很多關於她與囚友在寫作班的片段,「只有沉迷於寫作,才不會被現實擊垮。」作者引述1990年一項針對閱讀療法的研究,結論認為囚友參加寫作課程之後,對於挫折的容忍度提高了,更願意披露自己的痛苦、罪惡和悲傷;寫作過程、事後修改、自我和同儕的評論,也都有助於探索價值觀,增加自尊,培養同理心。作者親身見證着囚友開始挖掘從過去到現在的各種情緒,學會如何傾聽別人、同理別人,理解別人的矛盾掙扎。

在監獄這個環境裏,每個人都被化約成唯一一個角色,那就是囚犯。而囚犯從事創作活動,就得到角色復甦的機會,能夠扮演不同身份的人,感受更多層次的自我,即使只是幾小時的時間而已。

是故我對於香港監獄的禁書問題如此揪心。上月起,陸續有在囚手足家屬向我反映,很多書不能進入監獄,就連我寫的《坐監記》及程翔的《千日無悔──我的心路歷程》)也成為懲教禁書,其他還包括:政治類書籍(記錄反送中的《 榮光歲月》、《自由六月》、《催淚香港》)、監獄生活類書籍(講述少年犯的《奴教》),均不受懲教署批准進入監獄──這類書籍與《監獄規則》定義的禁書可算是風馬牛不相及。

根據《監獄規則》第56條:囚犯可收受監獄以外的書籍、刊物,除了:一,涉及槍械、彈藥、武器、爆炸品、有害及造成傷害物件、酒精、危險藥物;二,監房內使用暴力及逃獄;三,便利在監房內賭博及不利改過自新的活動;四,鼓勵在監房來進行違規及刑事罪行;五,對任何人的人身安全、監房內保安、紀律、秩序造成威脅。問題是眼前颳起的監房禁書之風,只剩無定向風,超出以上五項標準。

特訂「懲教國安法」

懲教署要拒絕家屬送書很簡單,一句「書有夾縫,可供藏毒,保安理由,不得進入」。就可以把書退回,沒有爭論空間。我知道,硬皮書一向是不能進入監獄的,因為懲教人員擔心硬皮可以傷人和自殘,或者藏有違禁品,所以硬皮包裝及外皮都會被懲教署職員扣起。可是,在我坐牢期間,家屬也可以入程翔的《千日無悔》給我,《千》的外皮並不如一般硬皮書這麼硬,為什麼我去年7月在赤柱監獄服刑時能收到這本書,但今年5月後幾間懲教院所都嚴禁此書呢?這是否懲教署針對因反送中社會運動被囚的政治犯(暴動仔)特訂的「懲教國安法」?

《千》的內容是講述內地監獄的情況,而不是香港,照道理斷不會觸犯懲教署強調的「影響監房秩序」。除了政治書,一些消閒書籍如:水着寫真集(日本女演員馬場富美加的寫真集)、健身類書籍及旅遊書等,均被懲教列為禁書。關於書籍是否淫褻及不雅,香港已有合法機構淫褻物品審裁處作把關,但為何懲教署又要繞過淫審處架床疊屋?這是額外剝削囚的權利,實在說不過去。我已去信要求懲教署署長胡英明公開解釋,事隔一個月,署方只表達收悉來信,未有具體回覆。

今年六四前夕,林鄭假借限聚令為名禁止集會,沒有人相信維園仍然可以進行燭光晚會。結果「和你抗爭我很快樂」,有的遍地開花,有的堅守維園點起燭光。是的,斷沒理由自我閹割、自我設限,不是見到希望才行下去,而是行下去就見到希望。

懲教禁書如路軌一樣長,但不代表有其道理。我呼籲在囚人士或家屬用各種途徑告訴我「懲教禁書名單」,並一齊捍衞「讀書令我感覺自由」的囚犯權利。

邵家臻  立法會(社福界)議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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