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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1月6日

小西 文化論政

黃色經濟圈的社會經濟

近來城市熱議黃色經濟圈,惹來頗大爭議。反送中運動至今已持續了半年,黃色經濟圈的提出,是希望透過經濟手段,支持曠持日久的政治抗爭。黃色經濟圈得到各方人士的支持(尤其是支持反送中運動者),但由於以政治意識形態指導經濟運作,有違一般港人對自由市場經濟的想像,也引起不少人的反響與反彈。有評論認為,推動黃色經濟圈者無異於黑社會,聯群結黨,排除異己。有評論甚至認為,提出黃色經濟圈的人士,其實是在搞經濟港獨,圖謀與中央決一死戰。

對於主張「推動黃色經濟圈是搞經濟港獨」、將策劃者比擬為黑社會,我只能說這樣的評論的想像力實在太過豐富,非我此等凡夫俗子所能理解。但以上的批評卻提醒了我們,跟港人向來信奉的自由市場經濟的想像不同,經濟向來都是社會的,甚至是政治的。按一般人的理解,經濟只追求個人利益與私有產權的最大化,不談社群、集體、公共、政治、價值(例如公義)等與經濟活動無關的非經濟元素。但正如著名文化經濟學者許寶強所言,經濟從來都是社會的,經濟上所有活動,不管是商品交換與消費以至金融與財務,皆是社會實踐,不能脫離具體的社會關係而獨立存在,社會網絡、信用等社會資本也是所有經濟活動的必然條件。

追求獨立自主的社會經濟

許寶強指出,與此同時,經濟也是文化的,涉及語言或意義的建溝。首先,現在談論經濟時會預設了一套語言,界定甚麼是經濟,甚麼不屬於經濟。此外,現行的經濟論述本身也預設了一套特定價值規範,例如在市場經濟的論述底下,無論是生產商品,還是提供勞力,人們必須自力更生,不要仰仗社會福利,否則便只會被視為社會的寄生蟲,連做人的資格也沒有。況且,就算現在大部分企業只志在賺錢,但無可否認的是,大部分經濟活動都在有意無意間改造了我們的社會與文化面貌,例如現在的地產發展,令我們的生活空間愈來愈小,造成家庭關係緊張與個人精神壓力。

就此而論,黃色經濟圈的提出,其實是重新發現與發揚經濟本就隱含的社會及文化向度。而筆者認為,相對於港人一直信奉的市場經濟,黃色經濟圈更接近強調經濟活動的社會及文化面的「社會經濟」(Social Economy)。

何謂社會經濟?根據香港社會經濟聯盟的定義,社會經濟是主流市場經濟以外的另類經濟模式,「社會經濟歡迎所有市民參與成為生產者、銷售者、分配者或使用者,透過持續不斷的經濟實踐達致自我提升,是一場要求眾參與者透過民主參與、互相合作,推動個人與社群經濟生活模式改變的社會運動。」若果依照歐洲社會經濟聯盟的《社會經濟原則憲章》作進一步補充,則(一)社會經濟重視個人目標與社會目標高於資本與利潤;(二)經濟活動不單照顧營運者與服務使用者的利益,還關顧公共利益;(三)維護社群之間的團結精神及相互守責的基本原則; (四)社會經濟的盈餘大部分用於維持永續發展的目標。

將香港變成黃色生活圈

固然,原本社會經濟的提出,是希望在唯利是圖的新自由主義與跨國大財團以外建立另類經濟網絡與生態,而黃色經濟圈的倡議者在宣揚政治主張之餘,也不見得完全反對主流的市場經濟模式。但筆者必須指出,無論存在已久的合作社、社會企業、社區貨幣等經典社會經濟模式,還是現在的黃色經濟圈,均提倡某種獨立、自主與有尊嚴的生活方式。而且,更重要的是,它們都不以營利為唯一目標(但不排斥賺錢),而是主張透過團結互助的經濟方式,追求社會公義。當然,經典的社會經濟的對手是只講利益、不講價值的跨國大企業,而黃色經濟圈所針對的,則是在整場反送中運動中始終站在政府一方、與民意為敵的企業與店舖(所謂藍店)。

然而,不知道是否事有凑巧,正如中原集團主席施永青最近在電視台時事節目中指出,在現時的經濟生態下,藍色企業與店舖掌握的資源較多,而九七後紅色國家資本主義的確開始逐步主宰本地的經濟發展,在由紅色極權與資本主義結合而成的巨獸面前,提倡黃色經濟圈,除了令反送中運動得以永續發展下去以外,運動也就多了一重追求獨立、自主與有尊嚴的生活方式之重大任務。換言之,黃色經濟圈所提倡的,已不止主流經濟以外的另類模式,而是牽一髮而動全身,在大國與資本的淫威底下,重奪獨立、自主與有尊嚴的生活,讓全香港變成一個貨真價實的「黃色生活圈」。

小西  文化評論人

本欄由「香港文化監察」邀請不同意見人士討論香港文化及文化政策狀況,集思廣益,出謀獻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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