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2月13日
美國聯儲局前主席伏爾克(Paul Volcker)日前辭世,享年九十二歲。外號「雪茄伏」的他,於上世紀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重手加息降服通脹,美國經濟雖曾因此而深陷衰退,惟短暫痛楚換來數十年盛世,時至今日仍為人津津樂道。這位無論體形抑或功績皆堪稱巨人的中央銀行家,大概可以無悔無憾含笑九泉。
從伏爾克起計,聯儲局先後由五位主席掌舵,論資排輩,現任主席鮑威爾已是第五代。在這四十年間,美國經濟歷經多番風雨和大大小小金融危機,聯儲局舵手各有難念的經,但較諸伏爾克年代的滯脹(stagflation),今天美國經濟不熱亦不冷,物價長期保持穩定,決策者大惑不解的反而是失業率處於五十年低位仍無法推高通脹;與伏爾克當年甫上任即面對惡性通脹相比,鮑威爾的日子可謂「舒服」多了。
聯儲局於本港時間周四凌晨公布今年最後一次議息會議結果,聯邦基金利率一如所料維持在一點五厘至一點七五厘水平。利率點陣圖顯示明年息口不變,而二○二一年則只會加息一次。聯儲局為防中美貿易戰及英國硬脫歐等風險波及美國經濟,今年七月、九月和十月合共減息三次,期間公布的數據儘管好壞參半,惟最新發表的十一月份就業報告遠勝預期,大大消弭市場對經濟衰退的憂慮。議息聲明強調經濟增長穩定,同時刪除前景仍然存在不確定性的字眼,可見利率接連下調三次後,決策者對抵禦外圍風浪信心十足。
聯儲局公布議息結果後,市場反應正面,不但美股高收港股上揚,連金價亦錄得進賬。點陣圖反映美國明年不加息還屬次要,關鍵實為鮑威爾於記者會上放話,指在未來考慮加息之前,偏向先讓通脹持續並顯著回升,即使處於百分之二目標以上,央行亦不會急於收緊銀根。
這番「溫馨提示」充滿鴿氣,彰顯決策者擔心通縮多於通脹,但這是否意味投資者可以釋除所有疑慮,安安心心過聖誕?答案恐怕是否定的,皆因中美貿易談判仍在進行,白宮會否取消或延遲執行本月十五日向一千五百六十億美元中國貨加徵關稅的措施,以及撤銷之前已加徵的關稅,一直是中美討價還價的焦點。
值得注意的是,聯儲局雖在七月三十一日開啟減息行動,但美國總統特朗普翌日即宣布對中國產品實施新一輪關稅,殺了市場一個措手不及。前車可鑑,投資者不得不防狂人總統於最後關頭大玩變臉。
中美貿易戰持續十八個月,投資銀行界向有「逆周期保護主義」(countercyclical protectionism)之說,意思是美股愈勁經濟愈強,貿易戰便愈有可能升級,反之則戰況可望降溫。美股三大指數目前皆在歷史高位附近徘徊,而上月就業報告發表後,經濟衰退憂慮基本上已一掃而空。依循上述模式,貿易戰升級的風險應該有增無減才對。
路透引述消息人士報道,特朗普於美國時間周四可能與一眾高級顧問會面,就是否如期在周日加徵關稅定調。根據本周流傳的一份備忘錄,白宮貿易顧問納瓦羅堅稱中國增購美國豬肉和大豆,只因內地爆發非洲豬瘟疫情,並指關稅對美國經濟和股市俱沒有產生負面影響,強烈主張如期加徵並保留原有關稅。納瓦羅乃眾所周知的反華鷹派,對中國採取敵對態度一點不奇,可是他以美股和經濟皆未受損為理據支持保留關稅,正正符合「逆周期保護主義」思維。
現在距離明年十一月美國大選又近一步。過去百年以來,從胡佛(Herbert Hoover)、卡達到老布殊,幾位連任失敗的總統都因經濟低迷而大量流失選票,環球股市在這一兩個月充斥着樂觀情緒,可說完全建基於中美首階段貿易協議水到渠成這個假設之上。美國經濟也許並無陷入衰退之虞,卻也強不到哪裏,關稅存廢更足以決定股市榮辱。
貿易戰升級不代表特朗普不能連任,惟美股與經濟雙雙轉弱,則對其選情有百害而無一利;反之,與中國達成協議或至少暫緩加徵關稅,華爾街與大街齊齊報以掌聲,對他競逐連任卻有百利而無一害。捨難取易抑或捨易取難,全繫於狂人總統一念之間。昨天晚上,特朗普在Twitter發文,透露與中國接近達成一項重大交易,而且是雙方樂見的。看來這位狂人總統對難與易暗裏依然有分寸,會為自身利益作出明智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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