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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12月2日

曾德成 海闊天空

五指山下

朋友相聚,談起時局,有人引《西遊記》情節作喻說:不管馬騮精如何頑劣,跳不出如來佛祖手掌!

座中有好辯者接口謂︰孫悟空卻在佛祖手指塗鴉,還撒下一泡尿,受得了麼?又有第三人緩聲說︰猴王後來被加上金剛箍,做了唐僧的徒弟。

《西遊記》是膾炙人口的中國經典文學作品,想像力無比豐富,把敍事與寓言、現實與神話、人情與哲理完美結合,比西方的魔幻寫實主義早得多了。小說中許多故事在華人社會家喻戶曉,如佛祖與孫悟空的鬥法經過,就眾所周知。

這情節出自書中第七回,講佛祖見到孫悟空,問為何要大鬧天宮。猴王謂︰常言「皇帝輪流做,明年到我家」,因而要玉皇大帝讓位,「若還不讓,定要攪攘,永不清平!」

佛祖問猴王何德何能,竟敢搶佔天宮?猴王誇言自己有七十二般變化,一觔斗能翻十萬八千里。佛祖說猴王跳不出他的手掌。猴王與佛祖打賭,以能否跳出佛祖手掌定輸贏。猴王跳到佛祖掌心,一觔斗打到很遠處,見前面有五根柱子,以為到了盡頭,便拔下毫毛,變出筆墨,在中間柱上寫「齊天大聖到此一遊」,還在一根柱下撒一泡猴尿,才翻觔斗回去。

佛祖罵「尿精猴子,不曾離我掌哩!」猴王低頭看,果然在手指上看見自己筆跡,還聞到尿味。猴王硬說不信,急縱身要再跳出去,佛祖一翻掌,五指化作五座聯山把猴王壓住。佛祖吩咐把一道符貼在山頂上,待將來有過路人救出猴王。

眾所周知,後來揭帖救出孫悟空的是唐三藏,即玄奘法師。《西遊記》在第七回講猴王被壓五指山下,到第十四回才講獲救出來。孫悟空自稱被困於山下500年。

玄奘往西天取經,小說裏講路過這座大山叫做兩界山,東半邊屬大唐管轄,西半邊是韃靼地界;有角色向唐僧敍述︰「先年間曾聞得老人家說,王莽篡漢之時,天降此山,下壓着一個神猿……」

史家考證,王莽篡漢於公元8年。至於玄奘法師,是與唐太宗同時代的人,他從長安出發踏上西行旅程,是於貞觀三年即公元629年。從王莽篡漢到玄奘西行,相隔600多年,非500年。

小說家言,當然有別於歷史。小說中特別點出王莽篡漢,意有所寓,與孫悟空想搶佔天宮相呼應。

「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下士時」,以兩人對比,揭示知人需要一個過程。周公攝政輔成王建功立業,期間曾被中傷圖謀不軌。王莽自稱學周公,輔佐幼主,但後來自立為帝,更改國號,結束了西漢王朝。

近代有史家對王莽寄予同情,像已故國學大師錢穆說,王莽受禪稱帝是「循着漢儒政治理論之自然趨勢」;《國史大綱》中甚至說王莽失敗「是中國史演進過程中的一個大失敗。」不過,在辛亥革命以前的歷代,傳統典籍都譴責王莽篡漢;《西遊記》成書的明代也持這觀點。

敍述孫悟空脫離五指山的一回,題目是「心猿歸正 六賊無蹤」。人們知道,這部小說以中國傳統哲理導人向善,每把孫悟空稱為「心猿」,其歸正路途經歷許多艱難曲折。心猿隨唐僧上路,首先翦除的是「眼耳鼻舌身意」6個攔路賊,所指是困擾心思的根源。

歸正的心路歷程漫長,猴王就用了500年;出來發揮作用,大顯神通,還得戴上金剛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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