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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11月27日

林行止 林行止專欄

檢討得失立場本末 體制內外初心終始

三、

〈民意區選大爆發 藍天一夜變黃海〉,是昨天本報形容「黃絲」的泛民在「區選」中大獲全勝的用詞,令泛民陣營尤其是那些當選區議員的「反送中」鬥士,意氣風發,不少且有改寫香港議會政治版圖的雄心,這當然是為建設未來自由民主香港的良好願望,但以為北京會俯從這樣的香港民意,則大錯特錯。昨天《金融時報》的「社評」(FT View)題為〈「區選」是香港融入民主的機會〉(HK Poll is a Chance to embed Democracy),立論高蹈然而不合受到北京虎視眈眈的香港,況且,區議會並非討論政治的適當場合。

從這兩天官媒的反應看,當權者肯定認為香港選民作了錯誤決定,因此必會設法匡正。筆者相信北京「納香港政治於正軌」即打壓泛民的政策很快——在明年九月立法會選舉之前——出籠。在泛民興高采烈之際,作此「殺風景」的推測,掃興言談,必然不受歡迎,但相關人等實在要有這種心理準備,慎重籌謀,不應衝動行事!

區議會在香港的政治體制上,本來只是一個諮詢組織,專門為十八區的居民日常生活,做些益眾便民的事工,而「集思廣益」的計劃和建議,正是向政府提供如何改善民生的意見。

回歸初期,地方工作並未受到「力爭上游」、即着眼於參與立法工作的民主派重視,積極開拓主要涉及民生問題的地區事務和發展坊眾關係的,便成為有意在區域性問題上深耕籠絡民心的傳統左派工會重要工作,他們刻意地、深入地培植廣泛的人脈關係,這些一度為民主派忽視的人脈,很快成為一人一票選區議員的票源,令區議會這個原來沒有政治權力的「民生機構」,發揮出舉足輕重的政治影響力,那在扶掖民建聯、捧高工聯會和支持其他染紅建制黨派上,着着領先,立下大功,建立了不錯的民意基礎。

曾有一段頗長的時間,區議會很多議席是在無競爭下自動當選,那意味「區議員」這塊招牌並不耀眼亦不吃香。直至梁振英當權的歲月,沒有法定權力但已受「愛國陣營」操控的區議會,要錢有錢、要力有力,成為政府推動政策的強力推手。政府有意提攜、區議會通力合作,可說相得益彰,且令後者有多年呼風喚雨的歲月風光,偶有過態,便是氣焰囂張,政府的民政事務,似乎沒有區議會的支持、呼應,便不能順利推展。有遍布全港十八區議會的民意基礎,成為特區政府施政的「後盾」,那些偏頗的主張、脫離群眾的取態和決定,因此順暢向前,而本該開明行事的政府,由於無後顧之憂,所推政策,亦因而變得偏執牽強甚至蠻幹,不恤民情而流失民心。

四、

「反送中」修例觸發以百萬人計的全城和平示威和為抗黑警而引發的暴力抗爭,舉世矚目,北京的反應是堅定支持林鄭,特區政府因而理直氣壯地譴責並以警力嚴厲對付抗爭者;警民對峙已進入第六個月,香港市面滿目瘡痍,百業不興、百姓受苦,而抗爭者死傷以十計、被捕者則逾五千之眾且紅磡理大「圍城」已進入第十二天……。這種悲壯場景,令民間的不滿和憤怒達爆炸臨界點,束手無策的特區政府,把之歸因於「深層次矛盾」,如把垃圾掃進地氈底而不急於化解!

民間的積怨,終於在此次「區選」中爆發,對政府極度失望的民眾,特別是感到前路茫茫的年輕一代,只能以手中票宣洩心中的憤慨,他們踴躍投身「區選」,挑戰只會附和林鄭政府、只會等中聯辦「吹雞」才有所「作為」的建制派。此次參選的泛民和政治素人數目及登記選民人數俱大幅增加,而且投票率之高破了歷屆紀錄,大出建制——特區和北京政府——意外。從上屆有二十九席減至今屆只有四席的工聯會,其領導之一、立法會議員麥美娟,說該會不是輸在地方工作的質素而是輸在立場上,確是中的之言。事實上,工聯會毫無忌憚地追隨中聯辦和林鄭的旨意,難免忽略了群眾——包括工聯會會員——的感受和反應,那是從公而失公德,當民意到了忍無可忍的關頭,淪為應聲蟲的代議士,輸在立場,並不冤枉,更非不公。

建制派在今次「區選」崩圍,其輸在立場,是因為那立場是官官相衞而未及護民的失正立場。

明年一月一日就任的新一屆區議員,與那班落選快離任的建制派議員不同,他們是不滿特區政府的行事方式才投身選舉,如今身在廟堂,要作種種革弊除害之舉,卻非易事;從建制外爭取公道與在體制內允公允正行事,建設社區、服務市民,是大不同的兩回事。香港是個公民意識很高的社會,至於是否具備挑起公民社會的實力和智慧,因未經驗證,難言把握。

今次「區選」是在香港糾結不安的情況下和平進行,社會(官民)接納選舉結果而鮮有異議和鬧事,足顯港人普遍尊重誠實選舉的真誠;在這種情形下,阻撓落實雙普選,絕對是出於北京對港人的不信任,或基於京官欲全權操弄香港政事的權力慾,而不是港人不值得信任。「一國兩制」的變形走樣,到了「反送中」風暴的發生,誰不沮喪失望到極點?「區選」的有序舉行,令香港官民拾回一點信心,樂觀者甚至認為這可能是香港修補內部撕裂的機會,可惜,這是個非常脆弱的時刻,因為在擔心國家安全受外人干預的藉口下,北京對香港的任何變動俱提高警惕,不准港人亂動!

新科區議員若有意顛覆由建制派議員壟斷多年區議會的陋弊及倡建新政,意念極佳但排山倒海的阻力不易應付外,還會予人以此舉目的在向建制派「報復」、「清算」、「尋仇」等足令社會震盪的口實。

【「區選」變天之後.三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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