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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11月14日

林行止 林行止專欄

情切港是事不妙 中國讓利有機關

甲、

作為「資深」新聞工作者,筆者深明此刻正值全城幾近癱瘓之際,不作評論,的確有虧責守,可是,下筆的話,又深感苦惱,再說似已失理性基礎的客觀空間,因為應說的已盡說,面對此亂局表示惋惜、對示威者用武過猶不及及埋沒以和平與愛的初衷而痛惜之餘,對警方進入校區平亂而催淚彈、胡椒噴霧劑齊發令大批示威學生受傷,發點感性說詞,固然於事無補,亦起不了半點令事態稍事平息的作用。在群情──抗爭者與警察──洶湧而市長難有作為的情形下,香港眼前的亂局如何了斷,唯有留待北京作明確指示才能見端倪。如今北京保持緘默,「臨危」受命的林鄭市長為官多年,何曾想到會有如此自作自受而受不了的場面?她束手無策,只有靠三萬疲於奔命的警力「維穩」,但從近日的街景及校園風景看,恐亦無能為力──出動「大殺傷力武器」,也許可收短期成效,但恐非北京所樂見,因為這會令北京背上間接屠城的惡名,進而令她在國際舞台上到處遭白眼,甚至被公開譴責。當然,更重要的是,資本家會爭先恐後撤出香港,那不是說見錢開眼的資本家有良知有正義感,而是以市場經濟的正常運作,投資者的「民意」會影響董事局的決策(董事局若漠視「民意」,投資者會拋售股票而消費者會罷買公司的產品及服務)。顯而易見,如果香港出現「血洗」的場景,經濟會於一夕間變質、走樣,香港將成中國的負累、大灣區的孤島!

估計北京會出什麼招數平亂,可以是寫之不盡的題材,然而,一方面由於中共有嚴格的保密制度,一方面由於論者對北京政治運作的無知,有關的評論,讀起來不是枯燥乏味便如讀情節曲折的小說,有讀趣卻無實際效用。筆者不擅憑空揣測,更不明在習近平一夫獨大之局早成的條件下,對北京權力核心是否仍有派系之爭,陳獨秀近百年前所說的「黨內無派千奇百怪」是否仍存於當今中共決策層?筆者傾向北京權力核心並無「異見派別」,若有,又怎能稱習大大為獨裁者。因此不想在這方面浪費筆墨。

香港會否沉淪?當前的警民對抗如何結束?被昨天《金融時報》的社論指稱「已失去(管治)合理性」(have lost their legitimacy)的林鄭政府「領導班子」會否重整?均非港人的主觀願望所能左右,一切有待北京定奪,然而天威難測,因此,筆者少寫一篇評論,相信對大家都沒損失。

乙、

同為港人關注且有切身利害關係的新聞是中美貿易談判的進展,可惜,由於中國經常散播一些「假消息」而美國的「話事人」特朗普總統反口覆舌,令有關評論不易下筆。中美第十三輪貿談於十月十一日結束,表面上頗有進展,但不少論者認為不過是「無餡漢堡包」(十月十五日本欄),事實果然如此,這是何以迄今雙方仍在互別苗頭、互拋浪頭,就達成首階段貿協應否取消關稅以至簽約地仍無定論,可見有報道說中美貿談已陷「僵局」,並非誇大之詞。

無論在貿易數據及國力上,中國都非主動引發此事美國的對手(貿盈過巨而國力稍遜),因此,貿談一開始,主流意見莫不認同中國處於下風的說法,筆者對此有同感,以為中方肯定吃大虧,誰知一年多下來,中方利用本身的有利條件(市場龐大、意見統一),加上有效地操弄美國政情,竟然不是全盤皆落索;中國的確對美國「讓利」,但並非無條件而是有得着……。中國是談判高手,從此次貿談中充分顯露。

眾所周知,此次中美貿談,美方出面主其事的為貿談首席代表萊特希澤(R. Lighthizer,筆者對他的詳細介紹見今年一月十日本欄),為「自古以來仇中派健者」,由他主導貿談,中國已難討得便宜;不但如此,運籌帷幄的為「仇中大佬」、特朗普的「經濟大腦」納瓦羅(P. Navarro),這位二流經濟學者的早期著作《給中國害死》(見一六年十二月二十九日本欄),可說是特朗普定下經濟打壓中國的「養份」。特朗普上任兩年多,白宮的「近身」輪流轉,但萊特希澤和納瓦羅穩如泰山,他們仍獲特朗普信任,昨天美媒指如果中美第一階段貿協無法如期簽署,美國「準備對中方施加更大壓力」,並非空穴來風。換句話說,有這兩位反華先鋒坐鎮,中國在貿談中是無法不吃點虧的。

十月二十二日,外交部發言人華春瑩在記招上說「一位澳洲專家發現美國白宮國家貿易委員會主任納瓦羅在其多部著作中引用一個對華強硬的專家羅恩.瓦拉(Ron Vara)攻擊中國的言論,但這個專家竟是編造出來的」。華女士的評論是「做人要有底線,行事要有規矩……。」暗批納瓦羅為人做事作風不純正!

納瓦羅捏造「仇中專家的話」以支持其反華論說,就學術角度,絕不合格,然而,《給中國害死》並非學術著作,且如此生安白造,在非小說類著作加插「小說」,憑捏造的事實以抬捧自己,絕不正當,然而,那與「做人」和「行事」無關。

十月十五日,美國專事報道評論美國大專院校種切的《高等教育紀事報》(The Chronicle of Higher Education,下稱《紀事報》),發表題為〈特朗普的『中國繆思(靈感泉源)』有一個捏造的朋友〉(Trump's 'China Muse' has an Imaginary Friend),這個無中生有的「朋友」,便是華女士所說的羅恩.瓦拉。由於納瓦羅有數本著作(包括《給中國害死》),多次以瓦拉的「金句」作為卷首引文(epigraph),引起澳洲國立大學以研究日本及韓國歷史聞名的退休教授摩里斯—莎素姬(T. Morris-Suzuki)的興趣,四處翻查尋找瓦拉是何許人,數年下來,才發現瓦拉並無其人,他不過是納瓦羅想像出來的「仇中學者」,那些被引述的反華言論,都是納瓦羅的心聲。兩年多前筆者詳評這本書,當然有「瀏覽」這些「卷前引文」,只知句句「劍指」中國,唯相信以納瓦羅作為大學教授的學者,這些引文不應有問題──事實是沒有問題,只是瓦拉是子虛烏有的人物罷了。

據摩里斯—莎素姬,納瓦羅還引述一位Leslie LeBon的反華言論,此人亦不見經傳,經查證後方知為納瓦羅任職建築師的太太!

納瓦羅對《紀事報》作者的查問,絕不迴避,用白宮信箋作正面回應,他對捏造「名人的話」,直認不諱,還說這與殿堂級驚慄電影導演希治閣經常在電影現身說法無異。事實上,這樣做可說「無傷大雅」,當然,若是學術性著作,引用這類「虛假來源」(Phony Source)的「金名」,便有損學術忠誠了;但哈佛博士納瓦羅從來不是「正襟危坐」的象牙塔學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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