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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10月15日

林行止 林行止專欄

長遠目標總攻略 豈止數據咁簡單

一、

中美高級別貿易磋商第十三輪談判的二天會議,已於美東時間十一日下午三時在華盛頓結束,這場始於去年七月的中美貿談,進展並不很順利,那反映在二國「互徵關稅」及未完未了的問題甚多上;去周談判的成敗,引起有關國家以至國際間的高度關注,皆因成則大利(對中美以至世界各國)敗則必然引起更多爭紛,令國際政經環境陷入高危之境。據本報十一日「社評」,聯儲局去周三公布九月十七及十八日議息會議紀錄,當中提及「貿易」共二十八次,足顯這次談判的成敗,對利率決策何去何從有舉足輕重的影響。

雖然表面看來,第十三輪貿談的結果「各有所得」,不算差,然而仍有論者認為那不過是個「無餡的漢堡包」(Nothingburger,「空漢堡」),可以充飢卻非美食。此說看似與主流意見相逆,然而,稍作分析便知所言無虛,因為發起這場無硝煙戰爭的特朗普總統,認為雙方已達成「第一階段協議」,即中方答應耗資四至五百億(美元.下同)購買美國農產物(按二○一七年的數字為一百九十五億、「開戰後」的一八年降至九十億),這宗可令美農「發一筆橫財(或「執到寶」,Really hit pay dirt!)的「有史以來最大宗的農作物交易」,大飽特朗普胃囊但中方基本上無所得,他因此有點興奮,當着中方代表團團長劉鶴副總理之面說「謝謝中國」——因為中國為他穩住了農業州份的選票!

中國如此「大手筆」,美國禮尚往來,據其商業部長說,應劉鶴副總理的要求,特朗普指令美方「暫緩執行」原定本月十五日即今天起把二千五百億中國輸美貨物關稅由百分之二十五提升至百分之三十的計劃(注意,百分之二十五關稅照徵如儀)。這種「交換」,中方吃了大虧,十分顯然,但由於「阿Q基因」作祟,看劉副總理充滿自信、喜氣洋洋的表情,中方也許認為特朗普已給足面子?!

如無意外(有意外並非不正常),第十三輪貿談協議的正式文本,將於下月中旬在智利首都聖地(迭)牙哥舉行的亞太領袖峰會,由與會的兩位好朋友習近平和特朗普簽署。至於中美之間「殘存」的連串問題如十一月十八日起華為能否繼續向美企購買其需要的「零部件」、美國會否把中國剔出滙率操縱國名單、「技術轉移」能否達成共識,以至特朗普的「心頭好」整頓中國國企結構等事關重大「議題」的商議,有待中美高級別貿談代表的協商。事實上,不管第十四輪貿談之期是遠是近,這一輪談判,由於牽涉中國賴以經濟崛興的「舉國體制」,想來不易達成「雙贏」的協議。應該再說一次,特朗普的談判「哲學」並沒有「雙贏」這回事,看其來勢洶洶,美國欲在這場貿戰中取得上風、成為「我生你死」中「我生」的一方,是特朗普經常宣諸於口的「狂言」。不過,由於中國目前面臨不少源自國內與國外的棘手政經難題,萬一處理不當、紓不了困,即使他已成為無任期主席,二○二○年習近平的自動連任必會出現阻滯。因此,中美十四輪貿談的前景,不管在公開場合習特的表現如親密戰友或如特朗普的獨白「處於戀愛期」,亦是陰晴不定霧霾四合!

二、

當期《信報月刊》有單偉建題為〈中美貿易戰 以拖待變對中國有利〉一文,純從經濟角度,對中美貿戰作出深度、「貼地」的剖析;顧題目思內容,引述大量經濟數據後,作者認為「談談打打」拖延時光,對中國較有利。這篇文章,「有料到」,筆者誠意推薦大家細讀。單偉建這位「新進作者」,何許人也?據楊懷康在二月下旬《壹週刊》那篇〈出戈壁入華爾街的傳奇〉,單偉建曾下放戈壁、當「赤腳醫生」,開放後赴美留學有成,曾任賓州大學著名的華爾頓學院教授,現任中銀香港、中國聯通、聯想、寶山鋼鐵這些「央企」的董事,亦為資產三百億美元的太盟投資集團(PAG)主席。

楊文主要是單著英文《走出戈壁:我的中國和美國故事》(Weijian Shan: Out of the Gobi-my story of China and America)一書的「導讀」(該書〈前言〉出自單氏在加州大學柏克萊分校讀博士學位的「博導」、聯儲局前主席耶倫女士之手),欲了解單氏其人其功業,《信月》記者李潤茵為四月號所寫的〈從赤腳醫生到金融大鱷——單偉建,市場化是唯一出路〉的長文,更不容錯過。一句話,在金融圈有「野蠻人」綽號的單偉建,對「大政府」令「官員掌權太多、(掌握的)資產太多」,無可避免地會「滋生浪費腐敗」現象,心痛欲絕,因而力主「市場化是唯一出路」。

無獨有偶,十一及十二月號的雙月刊《外交》(Foreign Affairs)發表單偉建的〈沒有贏家的貿戰〉(The Unwinnable Trade War),雖然二文的結論有點差別,但所引經濟數據,與《信月》單氏大作相近,而有關棄高關稅的美國龍蝦、改購低關稅的加拿大龍蝦一事,則一字不改。數據顯示,在龍蝦交易上,美國之失為加拿大之「大」得,不過,由於出自相同海域,有誰知道那些賣去中國、數量突然倍增的加拿大龍蝦不是美國貨?這宗龍蝦交易,在筆者看來,不過是有關官員自我安慰的一齣鬧劇。

無論如何,基於純經濟數據及出自自由主義的大愛(Globalism)精神,自由貿易不可棄、保護主義不可行,可是,有「美國優先」之思的美國政客(由奧巴馬總統及其國務卿克林頓夫人啟其端),早已看出讓「不同道」(及不同膚色)的中國,從貿易上佔盡便宜的經濟崛興,最終必會蠶食美國以至西方世界的權益,因而設法加予抑制,而這種政策取向,不因中國在眾多場合鼓吹宣揚自由貿易有益己利人的好處而稍息遑論逆轉,尤其是約十天前國內「突發」的抵制美國職業籃球聯賽的高張民族情緒,令老美及其同道防範中國崛興之意愈烈。中國意欲以十四億人口的龐大消費市場為「王牌」,迫使見人民幣垂涎的外商做小乖乖就範,但不少外商亦有「底線」,此次中方在對美國NBA「行使權力」上碰了壁,雖然事件在中方軟處理下很快平息(用顏純鈞在臉書上的話:「中央一級先軟化,隨即全國噤聲」;本報「金針集」則認為雙方「識做」令事件「快閃落幕」),但滿腦子自由放任的西方世界,不免對萬一中國成為武功「宇宙最強」時會如何頤指氣使不可一世的氣燄,多方防範。國慶展示射程覆蓋全球戰略目標的超音速導彈,足以震懾平民百姓,但卡尼基國際和平基金會核武政策研究計劃聯席主管艾通〔J. Actor〕在十月四日的《華盛頓郵報》發表題為〈中國大吹大擂的超音速導彈不能扭轉賽局〉的短論,對展出的超音速彈道導彈的有效性存疑。雖然如此,美國對遏制中國全方位崛起仍不遺餘力,設非如此,便無擴軍黷武和令其舉世知名的軍火工業財源廣進的藉口……。換句話說,除了商貿處處留難之外,美國試圖多方面約制中國的舉措,將接踵而至。在這種情形下,單純看經濟數據,是無法比較接近現實地測度中國經濟前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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